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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之死

2023-11-14  本文已影响0人  张一弓先生

西麦是一个作家,我看了他的文章深受鼓舞,并决心成为一名写作者。

起初他的小说核心围绕动植物,桃花、大树、大熊、甲壳虫、乌龟、鱼等,描写一些隐喻文章逐渐成型,文字表面附着些许情绪,但难以洞察。后来转换到卡车、摩天轮、汉堡包、电梯之类的事物,类似于殊途同归,换汤不换药,每一碗的味道又不一样,对于读者来讲,也许是伤痛文学,无病呻吟是有的,总不至于假装深沉。他的文笔愈发精炼纯熟,虽然故事情节一般,但文笔的锋利已形成一把短刀,阅读的时候不知不觉镌刻在你的意识深处。在很早我就开始关注他,我记得当时他擅长书写的是意识流之类的,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的原因,投入到了风格化的创作当中。意识流在当今的文坛不是很受欢迎,在以前也不受欢迎,是文学界的泥石流,但我个人认为意识流最接近意识形态的本来面目,有序而又无规则,任凭你扎进去,骑着马,撞上几块石头,狼吞虎咽地吞几块云状的棉花糖,跳街舞,跑酷,Hiphop,Freestyle。

我经常在他网上发表的文章下面留言,发表的都是对文章的一些真实看法,其中包括批评。我不喜欢一味地吹捧,并坚信自己的审美,自己不会看错人,麦身为一个成熟的作家应该能听懂我在说什么。那时候,我边阅读边尝试创作,奈何毫无天赋,随着情绪在不断累积,文章的进展异常缓慢。这时候,再阅读麦的文章,我觉得麦是有一定天赋的,对于我们这些泛泛之辈来说,他笔下创造的情景让我产生一种感觉,那里是我们始终达到不了的地方,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些虚妄的假象,漂浮于精神内核,在内核的表面覆盖着一些东西,对的,麦能清楚表达出这些假象并加以描述。我做不到,我能做到的是在他的文章下面评论,说出我的一些想法,仅此而已。

“寻找的角度要深一点,尽管已经很深了,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到最后这个情绪不允许我们有丝毫的懈怠,所以最后应该有弹孔的着落。”——《森林卡车》

“叙事散,情绪散,阅读的时候精神一直持续没有等到一个点,来释放。”——《楼下的S》

不出所料,麦果然能听懂我在说什么,我们两个加了微信,他笑称我为文学评论家,说我的评论很中肯,也非常感谢我提了很多建议。我说,不,不要叫我文学评论家,要加上漫不经心四个字——漫不经心文学评论家。他对此表示理解,并说我是一个好的读者,会成为一个好的作家。我受宠若惊,但很快平静下来,理解能力体现在换位思考,我觉得他表达的是一个意思,阅读和书写是相辅相成的,读者和作家有很多种沟通方式,说出自我的感受和真实的想法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特别是像麦这样的作家想必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夸赞,我这狗皮膏药还算比较难得。

那段时光我很快乐,因为我不仅感受到了麦文字中的情绪,还能够和他沟通进而捕捉到创作的一些灵感,这些都让我深受启发,兴奋不已。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凭空而起的,尽管写作有很多范式,麦也说自己曾经做了很多的努力和付出学习提升自己,他常说自己只是一个码字的,这不是谦虚,写东西这件事不仅仅需要天赋,大多时候都是在漫无目的地追寻。

我写的文章也会让麦看,麦给我提出了很多具体的富有建设性的建议。我对此很感激,但依然表现欠缺,一开始我搞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也不想过多讨论关于文学对于我们生活的意义,生活即生活,就这么简单。有人告诉我,人要在大脑中留下文字的空间,我只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跟麦讨论好几次也没有结果。麦说,写东西,你需要搞清楚为什么。其实大多时候我都不明白,创作出来的文字交由他人审判,对于我们自身来讲,只是表达。但我总觉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第一个读者首先是我们自己。于是,在写作方面,我近乎固执地停滞不前,投稿第1次,第2次,第3、4、5、6、7......第N次失败。

麦告诉我,不要再有太多自己的风格,多创作一些大众化的风格化的东西。我说,都是风格化,凭什么我去取悦别人,TMD,我就是要取悦自己。年轻人,气盛。麦笑笑不语,发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包,好像在骂我。

其实我也不是听不进去意见,只是一时上头,有什么东西在牵引身上的情绪,但现实接踵而来,产生另外一种诡异的力量让你身不由己。在一次次地妥协中,我终于触摸到了所谓的文章书写范式。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写作这件事,也有条条框框,不得自由。就这样,我用我的一些自由换来了第1次投稿成功。

欣喜,懊恼,惶恐,不安......

有一点点的懊恼,我为什么不早点这样,尽管损失一些没有实质性的,精神上的自由,我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惶恐,紧接着不安。因为当时我的心情就是这样,鬼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将来可能成为一名作家,能带来一些名利,或者说简单点,我可以再吹一个牛皮,吹牛皮多一个没什么问题,就怕没有过多的经历,像故事写到一半,没有办法,只能敷衍了事,最后匆忙地给故事一个结尾,那样的话一个完整的牛皮是吹不出来的。

与此同时,麦在写作方面却遇到了瓶颈。我对他说,成熟的作者都在用自己手中的砖头垒墙,你已经看到很多人在垒墙了,却不由自主地拿出了自己的砖头,不是夹心饼干或者是其他的东西;小说故事存在技巧,但垒墙是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开始的时候放弃一定的技巧和创新,等垒成了以后看着是一面墙,我们对此熟视无睹,毫无办法。反正对着一面墙,我是高兴不起来的。麦沉默不语,我在自说自话,我接着说,你可以试试不同的叙事结构或手法,加入你最擅长的意识流。

麦对此不以为然,他似乎有自己的考量,大概率是在患得患失。我也了解过很多作家,他们处于瓶颈阶段,然后继续生活,在生活中获得新的感悟以后再继续出发,但麦不属于这一种,我们的生活太过单调,书写是唯一的出路,与其说我们选择了写作,倒不如是写作选择了我们。他需要一个人想清楚,于是我没有打扰他,麦好久没有发表文章,如此两个月后,麦突然有一天告诉我说下周有个南方青年作家论坛,想让我一块去。我有点纳闷,麦参加这种活动很常见,带上我倒是稀奇。我问他缘由,他只是说想让我见见世面,见世面,两个北方人去南方见世面。不过我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便只好答应。我尝试拨打他的电话,他接了,说话软绵绵的有气无力,我不想听太多,便说,我先去看你,正好一块。

我向单位请了一个星期假,上一次请这样的长假还是去找叶先生,如今他已不再写作了,可我们的故事不会停止,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我整理了行装,只背着一个包出门,包里放着几只袜子和几条内裤,乘火车先到山东,然后辗转了几次大巴到达了麦所在的城市。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在约好的地方见面,麦比我想象的还要腼腆,我锤了锤麦的胸口,还算结实。彼此简单聊了聊工作生活以后,我发现我和麦最大的共同点是没有女人,其次写作,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相同的特征。本质上我和麦是两种不同的人,这一点在见面后更加确定,但往往我们这样的人能够成为朋友。他把我送进酒店,一阵无聊,我拉他说要去喝酒,他颇感无奈,但看我认真的表情,只能顺着我的性子。

我们挑了一个窗户边的位置,喝酒的时候麦差点哭出来。我只是觉得三十多岁的男人不应该这样,我们的生活不应该这样,于是劝他,回家再哭,在被窝里偷偷哭。他听我如此说,又笑起来,说我太矫情。我问他最近在看什么书,意识流?他摇了摇头,《写作脑科学》,伊塔洛·卡尔维诺的《不存在骑士》,弗朗索瓦·莫里亚克《给麻风病人的吻》,还有陆源的《大月亮及其他》。好家伙,我一个也没读过,名字都没听说过,真不敢相信麦竟然准确地说出了他们的名字,然而我听过后只依稀记得陆源两个字。麦借题发挥,每过一会儿就提问名字,我因此喝了很多啤酒,说啤酒不会醉是假的,说喝啤酒就像过家家也是。我很快喝多了,不知道麦喝没喝多,繁华的街道中我们两个旁若无人,我拉着他手舞足蹈,他也仿佛不是他自己,抛开身上的拘束,翩翩起舞。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和麦两个人仓促准备了一下,准备晚上爬山,这样,我和麦二人看到了泰山的日出。旭日东升,阳光金灿灿的,看风景的人很多,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同的轨迹,因为爬山这件事而不约而同聚在一个地方,地球自转,如此重复却每天运动的轨迹都不一样,太阳照常升起。我很喜欢这样,人们因缘际会相交于一点,我们有所交集,却不相容,三三两两朋友可以做一些喜欢的事。在看日出的整个过程中麦话很少,他断断续续讲述以前的事,由于这里离他家很近,从很小起他就开始爬山了,大约六七岁,那时候爷爷陪他一块,后来是父亲,工作以后总是聚少离多之类的。麦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他沉默时最可爱。一句话,麦是个恋家的男人。

我们是下午到达论坛安排的酒店的,麦对负责报到的人说,他是我弟弟,非要死缠烂打过来,说学习学习,看看我的工作生活。报到的人倒是没说什么,安排,大床房一张大床两个人睡。麦对此很介意,好说歹说,沙发明显不够大,才挤到一块,还好我们两个人都不打呼噜。

第二天的活动时间安排得很满,上午开幕式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和麦坐在那儿,看来来往往的人,我不知道麦是怎么想的,我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些人是我们的同类,不过还是认识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听到很多有趣的事。故事大爆炸和宝珀理想国的奖项花落谁家,投稿的一些奇闻异事,还有一个重磅新闻,名叫悠悠的作家失踪了,有人说这么多天找不到,估计是已经死了。悠悠这个作家我没听说过,估计是什么十八线作家,但通过这次“事件”写的东西被翻了出来,我看了看,文笔一般,但还挺治愈的。这些都类似于娱乐圈的小道消息,我对此表示无感,麦也是,我们两个人的表情一致,听听就行。

接下来又是讲座又是座谈又是分组讨论,分组讨论时有人睡觉,但发言时还是滔滔不绝,人的大脑真是奇妙的构造,在睡觉时还没有真正休息,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留着醒来说。发言时有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林中,海归,青年作家,他一脸认真地听别人讲话,戴眼镜的样子过于斯文。麦对此人不熟悉,我听说过,在期刊上看到过他的一些作品,意识流和散文的完美结合,自成体系。分组讨论后,我和麦二人坐在椅子上休息,他一个人走了过来,寒暄了几句,聊到本命加缪了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的那个《寻找作家》我看过,加谬是我本命之一。”

麦和我笑了,他笑他的,我笑我的。

“你也看村上?村上的所有作品我都看过。”

我知道,我问的问题驴唇不对马嘴,但总有对上的时候。

“我喜欢的文学作品中的气是日常的下沉,是泄了气之后写出来的。虽然村上属于日本文学里稍微上扬的,但总体还是舒缓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我和林中说得比较多,麦偶尔插几句,从《晚熟的人》开始,《作个闲人:苏东坡的治愈主义》《云彩收集者》《酒徒》《寂寞的游戏》《爱伦·坡诗歌全集》《我的心迟到了:佩索阿情诗》。

“在一本生命之书中,

你写出了一个句子,完美无比。

而那些赞美你的声音

却让你变得虚假,被人忘记。

(......)”

林中有感情地朗读,并着重说明了最后的省略号为原作原貌,他的声音和解释算得上声情并茂。麦听后若有所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虚假”“被人忘记”之类的词语,所以便喊他买东西。在接下来的活动中我们三人的交流愈加频繁,我和麦两人带着花生米到林中住的房间,彻夜长谈,聊文学,谈理想,说现实。直到将要离开的前夜,我提议去喝酒,林中说知道有家酒馆不错,麦这次也没有墨迹,三人一拍即合。

我们三人打车过去,过程中,林中提到他有一辆阿尔法罗密欧,就是车牌在车头的右边,在坐的位置的右边。林中在比划着,我和麦不说话。麦的那辆车是手动挡的,我见过,林中的阿尔法罗密欧一听就是自动,大家都说这种车品控不太行,看样子林中是有些许情怀的人。这一点从我们见面时我就注意到了,从他洋洋洒洒开始讲话的时候我更加确信。

小神秘酒馆,里面人不多,却一点也不神秘,除了厕所的涂鸦几张老唱片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林中要了瓶1664果味啤酒,我和麦二人随意,如此一来三人便一样开瓶碰瓶,一瓶,两瓶,三瓶。我觉得音乐不好听,有些聒噪,想要换歌单。林中表示理解,走到前台和服务员交谈了几句,一会儿,音乐忽然暂停了两秒钟然后开始播放:

《半岛铁盒》《夜曲》《夜的第七章》,苏荷酒吧《Loca》《Oops J'Aime Pas L'Anglais !》,A神的《Stay With You》《Hey Brother》《Waiting For Love》。

“Far farther farther far

Farther ther far farther far far”

林中跟着唱。我啜了一口啤酒,笑了。想起以前一位朋友跟林中一样很有杰伦的范,在KTV里借着歌声以及各种形式的动作表达完整的自我,虽然词唱不清楚,但就是有那种感觉,勉强酷酷的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啤酒换成了鸡尾酒,林中介绍说是这家店特制的巴拉莱卡。酒的味道清爽,伏特加兑点其他的,酸甜度适中,麦不声不响地啜了一口表示赞同,我们依次碰杯。

一杯,两杯。

林中说了很多有趣的事,他曾独自一人开车从美国南卡罗莱纳州一路往西密西西比州,夕阳很好看,流动的云彩交替变换着颜色,拍照的话太阳的光在背面,人类的影子就显得很渺小;我说了人生三大遗憾,不会吹口香糖,吹口哨,打响指,并再次进行了简单的尝试;麦倒是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一开口准是关于女人的,闷骚的气质一喝酒就显现出来。还有很多琐碎的事,林中说他每篇的文章结构都不一样,把摩斯密码写进文章里。文章结构我看不出来,摩斯密码倒是听说过。麦问林中如何改变文章的结构,有效地突出中心点,我们三人对此进行了讨论,结果不了了之。林中心态很好,说我们未来可期,干杯。

一杯,两杯,三杯。

还可以更多......

只多喝了那一杯,我便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意识在飞速运转,从撒哈拉沙漠到西海岸,外大气层至地底深处,女孩子的蝴蝶结跟夕阳落下地平线。白纸黑字,很多写过的没写过的字,它们承载着意识的河流向前奔涌。我不会游泳,飞到天上又掉进海里,是冰窟,冷得睡不着,天又下起了雨,淅沥沥的声音让人趋于安静。我想要沉睡,却又害怕在孤独中醒来无法自处。有一面灰色的墙,正上方有一个字从上面飞速落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它们将要把我压扁,我努力过了,却看不到文字的形状,扒拉着伸出手来,一瞬间天旋地转,大雨全都落下。我走进一个水潭,水潭深处缓缓浮现自己的脸。

我不知道自己是醉了还是醒着,当我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在我旁边有两团黑乎乎的“物体”,我向左边挪动身体靠近一看,吓了一跳,林中的眼睛正看着我,他卸掉眼镜的样子像变成另外一个人,看样子不能再清醒。麦在右边,彻底喝醉了,一塌糊涂。一个人清醒,两个人喝醉,林中应该和我们一样才是。他很快说清楚了我们到这里的来龙去脉,我们三人互相搀扶着刚从酒馆门口出来,就被一伙人用黑布蒙着头抬上了车,然后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小黑屋内。

屋子的窗户和门已被封死,光照不进来,黑暗产生一种氛围,不同于孤独,介于恐惧和惧怕之间,荒凉的无助感。麦还在沉睡,林中久久不说话,我的酒劲儿没下去,控制不住大脑中的思维,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又昏睡了一会儿。等我再次醒来,麦也已经醒了,我们的目标出奇地一致,想上厕所。这时候忽然有一丁点微弱的光亮起,原来在我们三个人的头顶有一个小灯泡,灯好像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用布捂着,只有一丝光亮,像是某种预兆,紧接着,房间里传来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

“你们几个听着,你们中间有人把我的女儿悠悠骗走了,她现在在哪?MD,找不到我女儿今天谁都别想走,弄死你们这群龟孙!”

声音是从房间角落里的音响里传出来的,这名中年男子又说了一些脏话。我大致听明白了,悠悠爱上了一名作家,网恋,按照悠悠父亲的意思,我们其中一人便是那名作家。

“一到大城市脑子就变了,早知道不让上大学了,女娃上大学有什么好,在家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不好吗?女娃就是不能离家太远!”

他接下来说个没完,在这名男子眼里,悠悠的行为一开始就是错的,写作是错的,搞网恋更错。林中听完这些话表情有些难过,他从兜里掏出眼镜重新戴上,不知不觉间恢复原状。我也有些伤感,只有麦一脸问号,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中年男子的声音停了下来,麦继续一言不发,我想我们应该有共同的疑问,我望向林中。

“我不爱具体的人。”林中注意到我的眼光,但没有看我,他的回答非常肯定,更像是在自问自答。

头顶灯泡的光再次消失,过了一会儿,在我们不远处的前方又亮起一盏灯,有楼梯通往二层。

“你们三个,上来,我有话问你们,一次上来一个!”

男人的情绪逐渐暴躁,从我们三人当中确定一个人,应该不难,就是时间问题,我们三个一时手足无措,我想着如果他俩都不动的话,就我先去。

“年龄大的先来。”麦这时候站了起来,我问他干嘛,他不说话,径直走了过去,顺着楼梯往上,他敲了敲楼梯上的门,门打开又关上,灯灭了。

我一阵叹息,林中听见我的声音,慢慢开口。

“忧郁分为两种,一种是不知道在想啥,另外一种是真的什么也没想,你一看就属于想太多。”

“你都看不到我。”

“Pretend You are happy when You're blue.It isn't very hard to do.”

“什么意思?”

“当你忧郁的时候假装你很快乐,这并不难。”

是不难,可为什么要假装快乐,我搞不懂,有时候难免伤感,专注深情也是,深情是一种虚假的情绪构造,没有任何的情感价值,所以重点是专注,以及如何放松。

“你为什么写作?”

“寻找出路。”

“这不是你的真实目的,你知道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吧。”

“你同样也看不到我。”林中沉默地笑,“我的简历需要更新。”

这次轮到我笑,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但相比较林中,如果按照世俗的角度,我和麦怎么看都是不如意的人,所以才追求写作,这只是写作选择我们的其中一个因素,三个人如果再比较起来,我更惨,唯一有利的因素大概是我比较年轻,为什么是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年轻也有很多弊端。可无论如何不能这样说,也不能这样论,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有要面对的困境,然后尽可能各自安好。这些话我想告诉他,但未免太自降逼格。

“没有,读你的文章我能感觉到,你很特别,你很好。”

“其实还是价值取向的问题,为读者,还是为文学与自己。”

“无论怎样,在某种程度上你都快统一了,这是别人羡慕不来的,不用为了世俗妥协自己。”

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说的是不是一回事,但对于文字我是诚恳的,尽管有太多的借口和其他,但我还是想纯粹一些。林中说了谢谢,一阵无话。不一会儿,门打开,灯亮了,麦被扔出了门外,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我和林中上前扶他,他说没事,还好经常锻炼,皮糙肉厚。我看到他的嘴角有血,脸上红肿,心有不甘,一时怒气冲天,难免意气用事,气冲冲地跑了上去,用脚踢开门。

“你们TM...”

屋里面有三个壮汉,我身后的一个壮汉直接踹了我一脚,顺势关上门,我哎呦了一声,摔在地上,痛得吱吱呀呀说不出话。

“TMD,这小子欠揍。”

“大舅,我给他点教训看看。”

两名男子一唱一喝,我抬起头,眼前被称为“大舅”的人想必就是悠悠的父亲,看着挺和善的,就是思想有些偏激,他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挥着手指头招呼我过来。

我爬起来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另一个沙发上,旁若无人,表面一脸淡定,其实另外两名男子看我的眼神就已经让我的后背冷汗直流。

“你的手机解锁一下吧。”

他把手机递给我,我解锁,他翻看了好久。

“小史是谁?”

“我的粉丝,怎么了?”

“没事。”

“哦。”我没多想,小史确实是我的一名粉丝,我在网上发的很多没过稿的文章他都一篇篇看过并且评论了,长篇大论,起先的时候我都一个个读过,但太累了。后来加了微信也只是随便聊聊,不太走心,前几天我有告诉他来参加论坛的事。

“你和前面的那个小子一样,不近女色还是不懂女人啊,跟手机上的女娃们都聊的什么,她们多现实,你们不懂吗?狗屁文学,说到底都只有钱来得最实在。”

“叔,悠悠到底怎么了,能跟我讲讲吗?”我尽可能笑着说,总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或者说尽可能多了解一些。

“跟你有个屁关系,悠悠的亲事我都跟她说好了,让她回家。”

悠悠父亲的脾气逐渐暴躁。

“我听文学圈的朋友说她已经失踪好久了,估计已经...再说了,恕我直言,她不可能...”我话到嘴边被悠悠父亲凶狠的眼光打断。

“够了!你懂个屁!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必须幸福!”

“她为什么写东西,你有没有问过她?”

“为什么,不用问为什么,她要不是生得好看,能嫁得出去,得亏我给她找了个好人家。”

毫无疑问,我问了个蠢问题,金钱和美丽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语不应该随意定义一个人的人生。我一阵恶心,不知道为什么,酒醒得差不多了,可就是恶心。对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都多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客观存在,但有时候就是没道理,存在即合理强调的是存在本身,但不是合理。人的价值是由社会的多种元素构成的,但说到底是由自己决定的,追寻自己想要的,并为之付出努力,就算顾及不了他人也要毫不犹豫地成就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如此简单粗暴地一概而论,这样下去,我们的人生将毫无意义。我已无话可说,只能坐在那儿,等该问的都问完了,走下楼去。

麦和林中正嘻嘻哈哈地说些什么,看到我下来,麦开始抱怨为什么我没怎么受伤,我说我伤的屁股,他又装模作样咳了两声,他是真的装,没心没肺。林中无奈地笑了,坦然地走上楼梯,没有回头。

“你怎么了到底?”门吱扭一声关上,房间回到黑暗。

“他拿着手机问我,说我为什么对着一个已经不是好友的人发信息。”

“女人?”我没想到自己能猜中,我宁愿自己没猜中,女人,能转眼把麦嘴角的笑意变得全无,太可怕了,我真怕他下一秒再哭出来,那肯定是我的责任。

“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麦问。

“感情这种东西往往身不由己,所以漫不经心最好。人们往往伤害了以后以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形成了很多说法,爱情两个人有缘无份什么的只是其中一个,爱与不爱其实根本不重要。一旦向往的东西被破坏,没有及时止损烙上过去的烙印的话,进一步无法解脱释怀,就算现在幡然醒悟也于事无补。我说的逻辑是情感逻辑,虽然情感可能没有逻辑,但需要它所存在的氛围,我们深入其中明知是假象却无法自拔,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在黑暗中我看不到麦的样子,只能望向他的方向,我已放弃了感同身受,但说这段话依旧费了我好大功夫。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安慰麦,麦自己也不太擅长安慰人,我们两个人都是笨笨的性格,俗称直男,都有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感情经历,念念不忘,终归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麦开始沉默,我想问他一开始写东西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止步不前的情况,跟现在相比不同的时间段有哪些感受,究竟是生活带来的一些烦恼难以自处还是意识形态其本身的追求出了问题,总之有太多的疑问了,如此一股脑儿全部抛出怕是最好的情况。

“你不是获过一些奖吗?”我心口不一。

“都是过眼云烟。”

麦说得很坦然,我体会不到,我总想超前感受一些未曾经历过的感受,以此来避免将来可能出现的消极心态,可能忽略过程,只想要一个结果,说到底,还是对未来抱有期望。我不再讲话,直到灯亮了林中从楼上的屋里出来。

林中说自己心平气和地说清楚了,一会儿悠悠就过来。他没有过多解释那些流言蜚语,对于现实来讲,流言蜚语不重要,真相有很多种,成年人要承担自己的责任。我和麦的担心看来都是多余的,自作多情地打掩护拖延时间也是,不管怎样,悠悠活着就好。不过我还是略感诧异,悠悠父亲不是能够很好沟通的那种角色,林中应对这种事情明显比我们有经验的多,我和麦到底还是书生意气,不过书生意气是夸人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们三人头顶上的灯又亮了起来,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又开始讨论文学,有的没的。但不知为何,渐渐地,文字慢慢变得苍白,就连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

“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最近,我总有一种空虚感,可能过于自负,执着于文学获益和朋友间的慰藉,想着有些事情一定会按既定轨道一直不拐弯,赚得盆满钵满,没有利益化的所指,一切似乎都是耗费精力经营所得,一瞬间,泄了力,像潜入池底,凭着最后几口余气,勉强看清下沉的距离,看得越清越知道自己浮不上去了。”

麦一股脑儿全说了,按照内心的真实想法没人逼他。林中说想家,却早已遗忘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留下回忆。麦接着说了很多有趣的事,尽管现实中的他看起来不甚有趣。我大多数时候都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除了对待文字的严谨和一本正经。他们两个做过的经历过的最离谱的事都讲了,综上所述,我大致听明白了,一个坚定不移地相信文字能带来什么,结果到头来是虚无,只剩孤独;一个想用文字来突破现状,但旧瓶装新酒首先需要打破瓶子,力气不够。

屋子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起先我以为是水声,很快消失不见,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捉迷藏的倒计时,结果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其实麦和林中很好,文字把我们汇聚在一起变成一团光,这团光就算不足以照亮我们,也依旧无所谓,情感已经抒发,剩下的等情绪慢慢舒展开来感染彼此丰富的内心世界就好,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将来,我们依然会对光怪陆离的现实束手无策,但此时此刻就已足够。

“我以前太执着于我的表达被世俗认可,后来我发现不管世俗认不认可,都是我的表达,我必须坚定不移地一以贯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林中在跟我说话。

“你说你文章写得那么好,为什么拿不出令人生厌的勇气。”

我转向麦。

“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看看这个世界吧!越来越多的社会矛盾被激化,有哪一点是指向真相,指向真理的,他们只想把水搅浑。”

“我们要生存,可是谁来在乎他们的死活。”

“我为什么要写东西,因为我看到了你们,我知道我是我,我必须是我!”

咚!嗒嗒!

嗒!咚!

咚!嗒!

咚咚!嗒!

......

墙体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某种规律性。

(-..  .-  -.  --.  .  .-.  ---  ..-  ...)

“闪开!!!”林中大喊。

轰隆隆!咚!轰隆隆!

发动机的声音,砖块碎掉的声音,碰撞的声音,男人们正在呼喊。我拉着麦后退了几步便倒在地上,灰尘掩盖了我们,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墙被撞得稀碎,只有车头裸露出来。

阿尔法罗密欧,车牌在驾驶位的车头的右边。

车子上坐着一个女人。从耳朵轮廓开始,时间静止,眼睛,鼻子,嘴巴,脸蛋,所有的都非常精致美丽,给人一种错觉,完美到无可挑剔。怪不得,要是我,我也说,不爱具体的人。

我们三人相视而笑,后会无期,我被人拉着往不同的方向逃跑,很快分道扬镳。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林中,也没听到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或许他已经死了。

我跟着前面的人不断地向前奔跑,夜已深,月色凄迷,两个人的影子越拉越长。我们经过一片森林,那些林林总总的树木像迷惘的过往,我们在里面来回穿梭,渐行渐远的时光和遥不可及的未来。前面有一条小河,看样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过河前,我终于松了口气,对着月光和河流撒尿。他背对着我点燃一根烟,过一会儿扭过头看我,我拉好拉链,他随即递给我一根烟,用手挡着给我点燃。我抽了一口,吞云吐雾,直到烟随着风四处飘散,我才看清他的脸。我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开口,却不知为何,蓦地,像时光停留在河流干涸的沙漠。

“我是史爷,你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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