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盼包子
诺贝尔作家莫言说,他创作的冲动就是为了吃上包子。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想起了有关包子的往事。
我七岁的时候,去公社找父亲。
母亲说,公社里什么都有,油桃,包子,白馒头。
当我笑着找到父亲时,他正蹲在地上吃早饭。一手端着老海碗,一手在袖子里笼着。
碗里的水黄黄的,一看就知道是蒸馍水。这种水很难喝,酸酸的,还有一股怪味。
我很失望,小嘴一咧,正要哭,父亲却像变戏法一样伸出一直缩着的手。
捧着两个白白的东西,上面带着褶儿,顶着一个圆圆的小嘴。我不认得,父亲说了一声:“包子。”
我毫不犹豫地抓在手里咬了一口,黄豆馅儿的,真香!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五口,一个包子全部下肚。
我正要吃另一个,父亲说:“这一个留给你娘吧。”
我咽了一下口水,答应了。开会的铃声响了,父亲端着碗去了,他也没来得及送我。
出了公社大门,我正要过桥,一只大黄狗站在桥头拦住了我,饿得皮包骨头似的。
看见我时,它摇一摇尾巴,一双圆溜溜的眼贼贼地望着我。
我还以为它在和我套近乎呢,等我看清它的目光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它一直在盯着我手里的包子。
我呵斥了一声:“去!”它无动于衷。我挥一挥手,做出击打的动作,它露出凶凶的目光和尖尖的牙齿。
我四下里瞅一瞅,地上干净得很,不要说打狗棍,连一个小坷垃头也找不着。
我们对峙了一会儿,我灵机一动,悄悄褪下一只靴子,用力一甩,红红的靴子被我甩出去了两丈多远。
大黄狗箭一般向我身后蹿去,就在狗闪身的一瞬间,我却飞一般冲上了浮桥。
等大黄狗发现上当时,我已经过了浮桥。
来时胆战心惊,爬着过来的浮桥,危急时刻,我竟然一冲而过。我一路小跑着向村子奔去,还得意地回过头来看。
只见那只大黄狗傻傻地站在浮桥边,傻傻地望着我,望着我手里的包子。
离家还有百米之遥,穿过一条大街就要到了。我正为自己的聪明暗自得意,二蛋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是我的邻居,是个哑巴,比我大5岁。他看着我,“哇哇”地叫着,而且伸出了一只手,令我毛骨悚然。
很显然,他是在命令我把包子交出来。我后退着,将包子藏在背后。
他冲过来了,我转身想逃,已经来不及了,他攥住了我握包子的手。
你不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绝望,我哭了,哇哇地大哭,包子上落满了我的泪水,被我攥得面目全非。
我苦歪着脸,包子好像也苦歪着脸;我泪流满面,包子也好像泪流满面;我撕心裂肺,包子也好像撕心裂肺。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抠我手里的包子,我往包子上“呸呸”吐了两口吐沫。
他恼羞成怒,一脚把我踢倒,一条腿跪在我的胸脯上,用力掰着我的手指。
我的手很疼很疼,有一种被拗断的感觉。最终包子还是被他抢走了。
我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扒掉脚上仅剩的一只靴子,狠命向二蛋投去。
靴子砸在他的背上,又无力地落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跑了。
我光着脚回到家,哭得像泪人一般。
母亲知道后,拉着我正要去二蛋家兴师问罪,父亲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我的靴子,摆摆手说:“别说了,我知道了。二蛋他爹刚和我说的,他已经把二蛋狠狠地打了一顿。”
“让二蛋赔我包子。”我说。
父亲听了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我小的时候,二蛋家是地主,他们家经常吃包子,我们家吃不起。
二蛋他爹吃包子时,我也去抢过。他弄不过我,有时也是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
你说,为了这点破事,我咋好意思让人家赔呢?”
母亲听后沉默不语,我知道包子是再也要不回来了。
从此,在我幼小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即使几十年过去了,我和二蛋都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不缺包子吃了。
可是,童年那个包子,时常回荡在我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