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事二：父与子

高铁窗外一排排的树木开始缓缓倒退，车厢有些晃动，把我给摇醒了。

我睁开眼，看到面前坐下来了两个面容古怪的男人，非常高的颧骨，一个左眼失明，一个右眼失明，他们失明的那只眼珠子都是泛绿色。

看年纪他们都是大概四十来岁左右，穿着条纹格子衣服，抱着鼓鼓囊囊的大背包，应该是南下务工的人回老家。

我把脑袋靠在车窗上打算继续睡过去，因为昨晚公司临时安排我下县里去采访，收拾行李到半夜，还得早早起来赶高铁，实在太过困乏。

刚闭上眼没一会，对面的两个男人忽然开始高声说起话来，非常的吵，我烦躁地睁开眼，坐直了身体看着他们，心中暗骂他们独眼龙。

但这两人完全没注意到我，仍旧大声地交谈，兴致颇高，完全停不下来。

我在想，如果我这是在网上刷到这两人这么没素质的话，我肯定开喷了，但现在这个情况不能骂人，因为这两人是真真实实地坐在我对面。

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索性听起他们的谈话内容。

左眼失明的男人问道：“哥，你打算给咱爸送啥？”

右眼失明的男人脸上带着几分自豪，拍了拍背包：“手机！”

“切，手机算啥，我打算给爸直接搞个大一点的房子。”

我抬眼看着这两兄弟，有些意外，这两个人长得这么凶相，却是大土豪，且还能这么有孝心，便对他们有所改观，觉得我自己是个小丑，就扭回头强行闭眼睡过去，不再听他们讲些什么，这两人的地方口音实在太重，听起来很难懂。

睡了一路，到站时，对面两个男人也一同下了车。

真没想到还是同一个站，我摇摇头，出了高铁站打了一辆车过去。

只是我所要采访的那个地方是一条乡村，山挨着山，比我想象中的要偏僻，泥路很窄，车子根本无法通行，我便只能下车步行过去。

这会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天色完全暗黑，我在河边的小路上看到一个算命收摊的老人，戴着圆墨镜，便过去问莫家村怎么走。

老人说他是盲人，我愣了一下，他又摸了摸胡子笑呵呵说不过没事，这地方闭眼都知道怎么走，那个莫家村，刚好有一半的路是相同的，可以带着我一起走。

我忙向他道谢，跟着他一起走，路上这老爷子还很健谈，问我要不要算命。

我摇摇头说不用，又另寻话题道：“您这么晚收摊，子女不来接一下你吗？”

老爷子摆手，说：“我有两个儿子，但是出去城市打工啦，一年都不肯回来一次，欸，造孽，而且......”

“怎么了？”

“他们一生下来都是瞎的，两只眼珠子都是绿色的，人家都说上辈子怕是猫来的。”

我忽然想到高铁对面的两兄弟，想了想便说道：“恕我冒昧，失明了怎么还跑这么远的地方打工？”

老爷子脱下墨镜，两个眼球都没了，露出两个深陷的眼窝，他淡淡地说：“我把两只眼球，分给他们啦，一人装了一只。”

我吃惊问道：“您儿子是不是四十岁左右？”

“是啊，你怎么知道？”

这世界还真小，我把高铁碰到那两个男人的事说了出来，还跟老爷子描述了一下他们的模样。

老爷子就一拍大腿欣喜地说：“对，对，就是我两个儿子！”

我跟着笑了笑：“那您回家就能见到儿子啦，哦，不对，他们已经准备好礼物等您啦。”

“好，好！”老爷子停了下来，摸了摸一棵树，“这里我跟你就得分开走了，不同方向了，你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到莫家村了。”

我嗯了一声，嘱咐老爷子一路小心，便往树林里进去，而老爷子也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这林子里非常黑暗，我举着手机灯，看到地上都是腐烂的落叶，蚊子围着我的头打转，难受得厉害。

一路陪着我的只有语音导航了，才行了百来米，导航语音忽然说道：“前方二十米到达坟地，请注意。”

我一怔，看了看导航，又抬头望了过去，在那黑暗的灌木丛上像是有两点绿光在飘动。

操！这破班我不上了！我心中大骂，转身就想跑，但这会又听到了两个熟悉的男人声。

我停下来愣住，细听之下似乎是高铁那两个独眼男人的。

愣了片刻，我回身走过去，抬起手机灯光一照，看到那两个独眼男人蹲在一个坟地前烧东西，发现是他们两只绿眼珠子在冒光。

我稍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近过去，看到他们正在烧纸扎手机跟纸房子，旁边还堆着比基尼纸美女。

火苗照得他们脸庞昏黄，他们把纸钱全扔进了火里，跟那块墓碑说死的那年没有空回来，现在送这么多东西来补偿啦，希望来年保佑他们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