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的第一步
失恋后不久,各种事情纷至沓来,跟朋友说,这半年来,我好像把前二十几年没有学到的事情,一下子补了过来。他说好像所有人都是这样,一夜长大。
刚失恋的时候,满脑子只有感情的痛苦和逃避,走在街上到处都是回忆,我恨不得分分钟都逃离这里。于是我开始了抗争。
我要出去上班。
每日里我和妈妈说的最多的就是,我要出去上班。她一直对这点异常反对,因为她觉得女孩子出去工作不稳定,又会很大年龄不结婚,成为别人口带着贬义的闲谈。
而我满脑子都是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我的未来就像外面的高楼大厦,在夜晚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我年轻的生命一定要在外面燃烧才会有意义。仿佛我走出去一步,下一秒伸出去的那只脚,就被镀了金。
其实事实就是这样,不管你发光没发光,镀金没镀金,成功没成功,外面的世界机会确实很多。
经过反复的争吵,每次妈妈都被我气的摔门,最终她妥协了,她说你考试通过了,你就能走了。我喜欣若狂,开始学习。
一边在补习班里学习一边工作的时候,办公室里明里暗里的对话,还有苛刻的老板,让我一度很厌烦。觉得自己一秒也忍耐不了这群虚伪又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榨别人鲜血的同事和老板。
老子不干了,老子说走就走,反正你不给老子工资。
走的时候感觉自己洒脱极了,老子才不管你生气我没做完工作就走这个事。
但是我忘记了老板也是我妈工作的老板,我走了之后,我妈为了维持几十年的同事关系,交了比普通学员上补习班多的钱,又赔了笑脸。
我和我妈又是一顿争吵,我谴责她,胆子小,不像我一样有骨气,顾忌虚伪的人脉关系,简直可笑。
她又是被气得躺在床上不想跟我说话。
在家过了年没几天,我爸的同事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县城里离家很近的一个小学里去教书,课很轻松,课余还可以学习。
于是我开始了周一到周五去上班,周六周天去补习班上课的日子。刚开始的前两个星期,我一点点也吃不消。
每天六点半起床,去学校学习,站四节课,声嘶力竭的讲完四个班的课,每天都要因为学生不听话发火,回到家,脖子酸疼的发僵,我倒头就睡。
我很讨厌办公室的陶老师,我和她都是新去的老师,但是她极其会拍马屁,办公室的老师都被她拍的乐的上天,以至于有老师明里暗里有点责怪我不如她虚心。
愤怒之余,我对她这样的行为很不屑,马屁精,虚伪。
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周六周天了,可以一睡到七点半。然后从八点半上课,四个小时的课,休息十五分钟,下午四个小时的课,休息十五分钟。晚上回家脖子依旧酸疼。
不过补习班的老板总是找借口不给我该给我的学习资料。
想到我以后就不教书了,就开始在小号上发学生们的日常。而小号上大部分都是网友,有一次我在群里看到有个网友说,榨汁姬老师的日子真好玩,她是个好老师。
然而他并不知道,我不想当老师,每一个说说都是告别,我也不热爱这一行。
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找全喜追债的电话又开始对着我的手机骚扰,他们每打一个电话,都让我重新回忆起来和全喜以前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电话也都提醒我,他不止不爱你了,还想让你帮他挡刀子。
那几天过的很累,我也开始睡不着了。
又是一个睡不着的晚上,起床喝水,找杯子的时候看见了在桌子上的一瓶药,名字我忘记了,只清楚的记得上面的功能,治疗抑郁焦虑。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妈妈和我说,爸爸总是在发脾气,他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从上高中到大学我都没怎么在家过,也没注意过,毕业后在家的这半年,爸爸确实话很少,说的最多的是,莫名其妙的头疼,一直以为是他带的公司太多,正常的中年危机。
然而发现归发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我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办的第二天,出了事情。我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带手机,弟弟在学校里感冒了难受,爸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弟弟看病,我并不知道。
下课了发现手机上有五六个未接我爸的未接和我妈的未接。先给我爸回过去电话,他在电话对面对着我声嘶力竭的嚷,你干什么去了?!有事情找不到你?!你要手机有什么用?!你有什么用?!
我还没说一句话,他挂了电话。
回到家我妈把我弟弟接回了家,我妈气的说,你爸找不到你,他就疯了一样,嚷着要自杀,每次都这样,一有事情就要死去,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或者说出来我爸在吃药的事情。
最后我什么也没说。
脖子的酸痛加重了,我的整个肩膀都是僵硬的,揉上去发麻。
每天还是上课学习,时间过的匆忙。
我始终想不出来任何办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让我眼前的事情变得好起来。我一点点也不想跟别人倾诉,也不想和任何人多说话。
我开始发现,一整天最累也让我最开心的是上课的时候,只有跟这群熊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最放松。
一次下课的时候,看见六班的小胖子坐在教室外面补作业。我对他很偏爱,虽然他学习不好,但是他画画极好。
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说,你怎么回事呢。
他说,我没写作业。
我以前也是个小孩你知道吗?我说。
他笑了说,老师你以前当然是个小孩,现在长大了,小时候都是小孩。
我又继续说,你知不知道生活很困难。
他摇了摇头。
所以和生活比起来,还是写作业简单,哈哈你以后还是写作业吧。我突然觉得很开心,摸了摸他的头,就走了。
生活困难,总要去解决,逃避了的作业,也总要补上的。
我跟阿哲说了我的问题,阿哲说,你还是告诉你妈吧,你爸吃药的事。
晚上,我找了个空闲,准备跟妈妈说这个事,妈妈却先说了另一件事。
前几天去济宁做检查,妈妈之前就有的子宫肌瘤变大了,要做手术。
子宫肌瘤有多大了?我问。
妈妈说,有五厘米,核桃那么大,但是我不想影响你学习,先拖着吧,现在也没事,网上说等到鸡蛋那么大了再拿掉就行。等你考试完,你陪我去做手术,你爸那个脾气就不让他去了。
我嗯了一声进了卫生间找梳子,妈妈跟在我后面上厕所,她起身的时候,我瞥到一马桶鲜红的水,便问,这个月你怎么还没完事?
一个月了,子宫肌瘤影响的呗。她说。
我嗯了一声转身出门了。
我第一次开始讨厌自己的笨拙,我甚至有点羡慕那个马屁精,如果我有她的虚伪,就可以把我妈哄的每天很开心吧。
晚上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开始想如果走了会怎么样,没想十分钟,我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不止脖子疼,眼睛也浮肿了。
晚上和影吃饭,她说真羡慕你啊,爱过,我都没有爱过。
哈哈是吗。我笑起来,却觉得自己笑的快哭了。
那天晚上,我登了一下我的大号。之所以弄了大号小号,是因为大号收藏着我和全喜从认识开始的所有语音。
我开始从最上面的语音开始听。
“媳妇,咱家要买沙发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把图发给我。”
删除。
“窗户装好啦,我爸非要刷漆,你想要壁纸咱回头再做嘛。”
删除。
“你快到了吗?一会带你去我们新家。”
...
“我爱你。”
删除。
...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你怎么加我好友的?”
删除。
自从高三哮喘之后,我就极怕死,因为很瘦,腰细,胯窄,很不利于顺产,总觉得我生孩子就会难产,难产就会死。
但是认识了全喜之后,开始想,我觉得死一点都不可怕。
删除完三百多条语音之后,没有想象中很大的情绪波动,关机,睡觉。
明天的工作不会因为我睡得晚了,就推迟了。
家吗?只有我现在睡觉的这一个地方才是我的家。
我开始学着去做好身边的每一件事,给自己找乐子,笑点变得低了,一个笑话能让我开心一整天。
也开始明白我很洒脱的从补习班的工作离开后,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谴责妈妈的行为。这个世界本就是由庞大的人际链组合起来的,我试着去了解,但依旧尽量不去真的去参与。
我开始不讨厌马屁精了,也不觉得她虚伪了,甚至开始觉得能理解她,毕竟这只是她一种生存形式。
我开始自己承担起来我应该的责任,只要我多做一些事情,避免爸爸生气,就好很多。不再想着去外面,只想着先陪妈妈把手术做完再说。每天在家里的话越来越多,我努力多说些开心的事情,气氛也越来越融洽。
知道了我不想去外面之后,一个朋友说,你不觉得屈吗?你可以修图你可以画画,你能做的事情那么多,你却要窝在一个地方年复一年的。
我没有回答她。
这个残缺的世界,总要从别人身上拿走什么,才能弥补自己的残缺一样。
我的心里的东西,这个世界始终都拿不走。
学会忍耐,才是长大的第一步吧。
当在微信看到一连串的质疑的时候,谁规定的你就一定要怎么样,谁规定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没人规定你要怎么样,责任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
长大的第一步上个星期看到的云,真让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