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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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你最近变帅了啊！”一名女子挤眉弄眼似地对一名男子说道，她的声音在“帅”字上故意拉长。

“你别这样，这话我都不知怎么接。”男子移开视线，同时咧嘴微笑，看似无奈又窃喜，“我刚想说你最近好像更漂亮了。”

“哦，是吗？”女子卖力地瞪大眼睛，故作惊喜，眼鼻嘴活像借用了别人的，仿佛在掩饰本该到来的沉默。

众人开笑，继续调侃几句，然后开始讨论所谓公司的正经事情。

这是发生在电梯里的一幕。看样子，男子是领导，而女子是他的职员。

“真他妈无聊，他们说的简直全是废话。”我暗自思忖。

想起我的朋友曾经向我倾诉家丑，大概是说他的一个亲戚言辞极端刻薄，尽出些伤风败俗之事。我听完，心中认同他的评价，口头上仅吐出个“哎”字。

后来他说，和我说话挺无趣，因为我的反馈不是语气词，就是长吁一声。

我想也是，我难以站在他的立场去感受什么特别深刻的东西，即使有，也不及他作为当事人的百分之一。

我觉得不论我说什么，也无力帮他扭转局面。与其生搬硬套，不如就心平气静地以“哎”字结尾得了。

殊不知，他正强烈地期待我的反应，不论是我会说什么，抑或表达怎样的情绪。

该死，我当时真该捏起一旁的旧跑步鞋，将其狠狠地甩在地上，声音越大越好，以示愤懑：“操，王八蛋，这种人真该给他两耳光子，再给他灌一桶猪粪。”如果我能边说边晃动我的拳头，那就更好了。

我大学的一位女同学曾这么评价我：“听你说话，好像在听新闻联播。”

“为什么？”

“太平静了，完全没有语气和神情上的起伏，让人捉摸不透你在某些事上究竟持什么态度。”

是哦，新闻联播，新闻联播，新闻联播……这个四字词语在我脑海里瞬间形成一幅场景：身着西装的一男一女坐在台后播报新闻，仅仅只是播报，没有评价，没有情绪，活像念眼前黑板上的字。

这么说来，我可不就是这类人。

为了“反馈”别人，后来，我渐渐戴上了名叫“虚假”的面具。

“偷偷告诉你，我一个朋友被杀猪盘了！”同事轻声轻语地说道。

“啊！不会吧，真的假的，这事竟然发生在我身边！”我“惊讶”得眉毛挑起五公分高。

“千真万确，不骗你！”

“被骗了多少钱？”我的目光不再游移，而是坚定地与他交涉，尽管对此我并不感兴趣。

“保守估计得十万那么多”。

“天哪”，我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你朋友不会倾家荡产了吧？”

事实证明，反应越大，收效越好，谁都愿意给别人讲自己的“故事”，并当揭开“故事真相”的人，这时候你只需好好地扮演“听客”的角色。这就像老师喜欢仰慕并恭听他的学生。

经验给予了我虚假的情绪，多余的表情，累赘的话语，这比“哎”字有力十分，至少在互动意义上，的确如此。

两人碰面，洽谈事务，总以示好的寒暄（或视为多余的废话）开端，继而引出要事。这是他们认为得体的方式。

或许单刀直入式的交谈仅限于相当重要的事务上，而那又令人觉得严肃且压抑，日常交谈远不必升级到此种境况。他们认为日常交谈要摒弃一些冷静与理性。

这和照相无异。照相不也是前面摆着一台相机，人们摆弄姿势，或微笑，或端庄，或双手交叉于胸前，或转身以示侧容，让相机留下他们最美的样子。而“美好”与“真实”无关。

我不禁想，蓝蓝的天空好似挂着一台大型照相机，人间正上演着一出莫名的大戏，戏里的人们纷纷戴上属于自己的面具，奋力地扮演自己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