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鬼
一:
庐州舒城县卖炊饼的陈大郎这天如同往日,赶在鸡鸣天亮前挑了扁担出了门,“娘子,我走了。”。
“夫君今日何时回来?”,妻子潘氏追出来扶着门急切地问道。
陈大郎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矮小黝黑的身子就像扎在地上的一块石墩,好像是思考了几秒,沉声说到:“若是还想昨日天气凉爽,能卖的好点,便早点回来。”。说完,把扁担往肩上挑了挑,一晃一晃走进了弄堂。
陈大郎没有去往日去的县城另一边的桥下摆摊,就近摆在了衙门前的广场上。不一会,好友卖梨的小李子抱筐来到了陈大郎旁边。
“咦,大郎,今个怎么不去桥下卖了?你不是嫌这里热,不好卖吗?”
陈大郎并没有回答小李子,蹲在地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咋地还阉了?昨晚是不是和大嫂……”,小李子嘿嘿嘿地坏笑起来。
陈大郎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将小李子推了个大屁墩。
“你丫没毛病吧?开个玩笑至于么?”,小李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
陈大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了,冲到嘴边骂人的话语硬是憋了回去,最后叹气一声,抱着头又蹲下了。
“咋地?和大嫂闹矛盾了?大嫂又嫌弃你?我说你别每天卖的那么晚回去,累得狗一样,哪还有力气干事,不嫌弃你才怪呢。”,小李子还在埋怨陈大郎推到自己,故意埋汰大郎。
陈大郎低沉的吼了声:“不是这事!”。
小李子从没见大郎如此失态,心里好奇,就陪着蹲在大郎旁边,撞了撞大郎胳膊,好声好气道:“到底啥事情,和兄弟说说呗,兴许还能出出主意。”
陈大郎拗不过小李子,再者憋在心里也难受,叹了口气,说道:“我怀疑你大嫂背着我偷汉子!”
二:
潘氏今日送走陈大郎,等到日头升起,判断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便急急锁了门,披了块头巾钻进了弄堂。
潘氏一路上低着头勾着腰,不停地东张西望,脚步轻快地在街巷里穿梭,尽量挑平时不常在的路。然而有一家脂粉店在必经之路上。潘氏咬了咬呀,侧着生子小跑着经过,耳边传来老板娘招呼客人的声音。潘氏一直跑到拐过街角才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疾步走进了路尽头的道观。
"道长,你可以定要帮帮我啊,我被色鬼缠上了。只要夫君不在家,这个色鬼就会对我百般调戏,甚至甚至……",潘氏泪水划过羞红的脸颊,没有注意到道长握着自己的手摩挲。
“夫人莫及,像夫人如此国色天香,丈夫又早出晚归,想必平日里寂寞难耐,有色鬼纠缠,也不足为怪。不知夫人今日是否方便,留在道观等引鬼陷身,我来将他降服。”
“恐怕不行,我还要回家为夫君做饭。”
“你夫君何时回家?”
“今天天气炎热,估计要到天黑才会回来。”
“那么我随夫人回家捉鬼吧。”
“这……不好吧,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
“夫人可以先行回去,将地址告诉我,我随后而来。”
“这,好吧。”
三:
陈大郎心里想着风闻地闲言细语,感觉犹如万蚁噬心,抓耳挠腮地难受。太阳西斜的时候索性就收了摊回去。
来到家门旁,陈大郎把担子轻轻放在门外,往门里探头探脑,却看见一个道士正蹲在屋檐下侧着头倾听。
陈大郎刚想开口呵斥,道士抢先一步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不停地招呼大郎过去。陈大郎压着怒气,蹲到道士身旁。
“哎呦,你可拣着大便宜了,这家夫人被色鬼缠上,找贫道来降鬼。我等着屋外半天了,这不终于来了。你猜怎么着,还是个女色鬼。哎呦这种事贫道也是第一次遇见。”,道士压低了声音,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想象中的画面,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陈大郎觉得对眼前的道士恶心至极,心理却是宽慰,“还好不是偷汉子,还好还是个女鬼。”
屋里声响渐进高潮,陈大郎坐不住了,催促道士:“你怎么还不动手降鬼。”
道士听得正高兴,“急什么,这正是好时候呢。“,却看见陈大郎正愤怒地看着自己。
怕坏了自己形象,道士干咳一声,站起身甩了甩衣袖,画了张符,贴在门上说:”这是驱鬼符,贴在门上,鬼在屋中有如置身油锅。不一会肯定会逃出来,我正好逮他个正着。“,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等收服了这女鬼,有的玩了,不禁痴笑起来。
可是等了半天,屋里浪声渐低,却不见有鬼冲出。
道士皱起眉头,看到陈大郎正一脸鄙夷之色,又是干咳了声,说:”里面事了,待贫道进去降了那鬼。“
陈大郎正要说什么,却被道士捂住了嘴巴,拉着悄悄摸进房里。
两人来到卧室外,探头往里看去,只见潘氏衣衫不整地靠在床头,自己抱着自己,用较粗嗓音说道:”美人今日可舒爽了?哎,你长得国色天香,却嫁给矮小丑陋的陈大郎,真是可惜了。“
潘氏用自己的声音说道:”休的胡说,我本事良家妇女,是你这色鬼纠缠与我。“
”哈哈, 每天都拿这套话语欺骗自己。那大郎早出晚归,一回来倒头就睡,你日子可过的舒坦过?嘴上骂着我,怕是心里却喜欢的紧吧。“
房里潘氏还在自言自语,道士拉着陈大郎退了出来。
”我们走吧,还以为能收只女色鬼,白高兴一场。“,出了屋子,道士一脸遗憾的叹息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色鬼呢?“
”根本就没有什么色鬼。我的驱鬼符从未失灵过,本来奇怪,进到屋里一点鬼气都没有感受到。那妇人不过是得了癔症,自己想象出来的色鬼。“
“不过说来可笑,定是那陈大郎不能满足这妇人需要。才会饥渴难耐,自己想象了只色鬼调戏自己。要是碰上书上那西门庆,怕是早就乘虚而入了。哈哈哈哈哈”,道士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陈大郎一脸难堪地站在家门口。
故事改编自 清代 散文家 袁枚《子不语》卷一种的故事《鬼着衣受网》,献上原文以飨读者:
清·袁枚 --《子不语 · 鬼着衣受网》
庐州府舒城县乡民陈姓者妻,忽为一女鬼所凭,或扼其喉,或缚其颈,旁人不能见,妇甚苦之。时将手抓领内,多出麻草绳索。夫授以桃枝一束,曰:“来即击之。”鬼怒,闹更甚。夫无可奈何,乃入城求叶道士,赠以二十金,延之家中,设坛作法。布八卦阵于四方,中置小瓶;以五色纸剪成女衣十数件,置瓶侧。道士披发持咒。漏三下,妇人曰:“鬼来矣,手持猪肉。”夫以桃枝迎击之,果空中坠肉数块。道士告妇人曰:“如彼肯穿我纸衣,便好拿矣。”少顷,鬼果取衣。妇故意喝曰:“不许窃衣。”鬼笑曰:“这样华服,理该我着。”乃尽服之。衣化为网,重重包裹,始宽后紧,遂不能出其阵中。道士书符作咒,以法水一杯当头打去,水泼而杯不破。鬼在东,杯击之于东;鬼在西,杯击之于西。杯碎,而鬼头亦裂矣。随即擒纳瓶内,封以法印五色纸,埋桃树下。复以二符入绛香末,搓为二团 ,付妇人曰:“此鬼亦有丈夫,半月内必来复仇,以此击之,可无患矣。”越数日,果有男鬼狰狞而来。妇如其法,鬼乃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