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一个人散步?
渐渐进入深秋的北方,风已经有了萧瑟的寒意,我走出居住的旅店,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双手插在兜里,独自一人在江畔散步。
凝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远眺着天际灿烂奢华的晚霞,心是空空的,却是稳稳妥妥的,和此时此刻的江水,构成了奇妙的反比。
这条路并不繁华,没有灯红酒绿,也没有车水马龙,我曾经和别人一同走过,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来去如风的一个人。
我似乎听见达西先生在我耳畔带着几分局促地问:“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散步?”
我很想告诉他,因为没有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伙伴。人世间的所有事情,不多不少都有至少一个理由,只要你条分缕析,追根究底。
没有人天生喜欢独自一人,只要他品尝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者一颗真心不知细叶谁裁出的冷。
没有人不喜欢呼朋引伴,畅所欲言,只要真心实意,惺惺相惜。
即使是几百年前,远在英国庄园朗伯恩的伊丽莎白,我想她也会懂得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是简奥斯汀小说《傲慢与偏见》里的男主人公问女主角伊丽莎白的问题。
彼时,柯林斯夫妇都去拜访罗辛斯的贵亲戚,拥有富丽堂皇,装潢典雅别墅的凯瑟琳夫人,这正是伊丽莎白最感到庆幸不已的事情,索性就一个人在小树林里散步,恰好遇到了达西先生,为了避免尴尬气氛,他主动寻找话题,所以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在他眼里,她的容貌并不算鹤立鸡群,不可方物,所以第一次在舞会上相逢,他对她也只是一如他对其他陌生人般的冷淡,不过她有一双美丽动人,狡黠聪慧的眼睛,不知不觉就将他的心神吸引住。
在他心里,她不是一个虚有其表,像花瓶一般木讷呆板的女人,只知道吞吞吐吐,唯唯诺诺,附和着别人的言论,她有自己的思想,出众的谈吐风格,和待人接物的气质。
在舞会上,她能活泼曼妙地展现自己动人的舞姿,在座谈会里,她能不卑不亢,沉着冷静,有礼有节地应对,即使是面对自命不凡好冷言冷语的凯瑟琳夫人,以及爱慕虚荣,自吹自擂的柯林斯先生的时候,在钢琴前,她也能从容优雅地展现属于自己的才华。
但是相比较于将时间花在一些看似和和美美,花团锦簇,衣着得体,其实貌合神离,虚情假意,思想平庸的人身上,她倒更宁愿独自一人去庭园边缘的小树林里散散步。
「那里有一条幽静的绿荫小径,她觉得只有她一个人懂得这里的妙处。」
别人都热衷于争风吃醋,互相吹捧,阿谀奉承,拜高踩低,死乞白赖渴望寻觅一个金龟婿或者潜力股的时候,她更愿意去到一个恬静无人的去处,平平静静地散散步,呼吸呼吸林荫道上的纯净自然的空气。
没有撒着金粉的漂亮话,没有令人晕眩的水晶灯,没有叫人不知是荣幸感动,还是该尴尬错愕的探究的眼神,伊丽莎白在这里拥有与真实的自己亲近的契机。
也正是因为这样真实的她,才能够让达西先生情不自禁青眼有加。
因为青眼有加,所以卓尔不群。所以有女如云,除却伊人,匪我思存。
伊丽莎白不会寂寞,因为有外表冷漠,内心深情的达西懂得欣赏她的美丽。
就像他们的那段对话,「“我确实不像有些人那样有本事,遇到素不相识的人也能言谈自若。我不像有些人那样,就会听话听音,假装对对方的事情很感兴趣。”“我弹起琴来,手指不像许多女人那么熟练。既不像她们那么有力,那么灵巧,也不像她们弹得那么有味。不过我总认为这都怪我自己,怪我不肯多练。我可不信我的手指就不中用,比不上哪个比我弹得强的女人。”“我们两人都不愿在生人面前表现自己。”」
不要担心没有人能够发现你身上的星芒,只要你的灵魂深处真的蕴藏着光源。
不要担心人生路上不可或缺的寂寞,因为它是让你锤炼心性,积累光点的园地。
在那个对的人到来之前,请珍视你自己的寂寞,因为它是让知心的人从人群中分辨出你,然后翩翩朝你靠近的特殊标记。
如果只是因为寂寞的缘故,而将自己来者不拒地置身在莺歌燕舞里,那不过只能是电光幻影的慰藉,转瞬间袭来的,是更深重浓郁的寂寞。
我有多理解推杯换盏,言辞浮夸的热闹,就有多喜欢独自一人,清静安宁的美好。
一个人不是生来就注定被打败的,这是海明威的话;一个也不是生来就热爱寂寞的,不过是他越来越能够自给自足。
生活中常常有数不胜数的客套和聚会,有一些是无法推却的,那就另当别论,也有一些是凭一己之力,能够退位让贤的,这种时候我会二话不说地争取,只希望能够腾出更多的时间,去享受一个人的清静时光。
我也曾经渴望过被一个人陪伴的温柔,但是走得越远越发现,与其密不通风,小心翼翼地顾及对方情绪,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表些不明所以的情,不如努力学会独自生活的艺术,不让自己的光阴虚度,不让自己的感情浪费,默默等待一个步伐坚定,善良诚恳的人出现。
没有独自一人散过步,又怎么能够领略,柳暗花明处,携手相依时候的温存,又怎么能够听得出,身畔的足音,是不是能稳稳妥妥地落在心上,是不是值得细细密密地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