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欲孽 | 纳兰福雅:唯有你,才是医我的药
范柳原在细雨迷蒙的码头上迎接她。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一句:“药瓶。”她认为他在那里讽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就是医我的药。”她红了脸,白了他一眼。
你是医我的药。——张爱玲《倾城之恋》
那福雅向孙白杨走来的场景又是怎么样的?
萧条的住所,门口杂草丛生,风一吹尘土飞扬。她就停在门栏边上,华服单薄,对着这位男子薄唇轻抿。
和门外简陋条件不同,门内天窗、墙上挂满了色彩斑斓的剪纸。朴素却别具一格。像是故意设计,只为等来人。
每月固定时间,孙白杨都会为福雅来诊治。孙白杨是个多情而非滥情之人,红粉堆里来往繁复,却未留得任何难听的口舌。他深知宫中尔虞我诈,也深知女人底下的小动作。正因此,福雅于他说来是不同的。那不同,并非男欢女爱。那不同,就像香浮之于他,是朋友,是半个红颜,独独非良人。
一个青楼女子,一个冷宫女子,他们呆的地方虽不受待见,但在孙白杨心情躁郁时,至少可以小酌一杯或聊聊心事,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孙白杨之于福雅呢?
据说当年在《金枝欲孽》官方原版片头海报中,是有福雅的位置的。两生五旦中,她是第五位女主角。而当片头海报正式出来以后,我们并未发现福雅的身影。
也是,她不及玉莹引人注目,不及尔淳孤高冷傲,不及安茜稳重端庄,更不及如妃霸道张扬。金枝五美里面,福雅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寥寥几个镜头。可她的出场,如一株百合,沾满晨露,恬静淡雅,不着一丝皇宫贵气,不知道的人,当真以为她只是紫禁城的过客。
在这你方唱罢我登场,你争我夺,非生即死的紫禁城中,她为自己建立了一方净土。剪纸,针线,用各种喜爱的活动填充生活,甘之如饴。这一道红墙白瓦,庭院深深的宫苑里,她不是主角。
看《金枝欲孽》时,我起初喜欢尔淳。内心阴狠却稍存良知,世事无可奈何。之后福雅出现,得知两人为同一人做事,便稍留了心思。这一留,不自觉被吸引了去。
她虽不是紫禁城后宫争斗的主儿,但我敢说为所爱之人义无反顾她必定无疑是主角。
玉莹假扮太监吸引皇上,是为母亲能在家抬得起头,却不顾及另一位男子为得她在黑夜中浊酒几壶;尔淳虽被同样的男子撷去了身姿,为保徐公公地位,却也不得不违拗本心服侍皇帝;安茜为报奶奶之仇去争宠,不顾身后男子的目光;如妃早已是宫墙柳,哪怕舍不得,也必要舍得放下握紧她的那双手。
你看,所有的爱恋痴缠都非一心一意,太多牵绊使得他们忘记了身后的追随。而唯有福雅,在这高高的宫墙中,敢于放下身段放下功名,追求自己想要的。牵绊她曾经也有,和尔淳一样,她曾也是徐公公培养的一员,存在相同的目的。可在七年前第一次遇见孙白杨时,她便沦陷了,顾不得三千宠爱,荣华富贵,顾不得自己生死,顾不得义父千叮万嘱,存了心是想着要为他保留一切。
不是不知道斗。入宫前早有人教会了她如何斗,完全有这个资本。论姿色,她有,一年不到就升为贵人便是证明;论才华,她有,剪纸、风筝、手套、绣花包,但凡有坐到她这个位置的,谁见得长一双纤细巧手来弄这些玩意,还不各个想在皇帝老子那里承欢膝下;论聪明,她有,甚至安茜也不及她,想来,后宫之中若要长时间安然无恙生存下去,必得有他人不及之能力。而福雅的智慧都藏在了不动声色里。
不会猜不到徐公公早已放弃了她这颗棋子,孙白杨偶尔带来义父的关心,当然是假,那么将错就错,他善意的谎言,福雅丝毫不揭穿。
反而以报答义父养育之恩的名义总是让其为徐公公捎一些鞋子手套之类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却都是年轻男子适合的花色款式。一来二往,毕生所学全用在了所爱之人身上。
要说姑娘傻吗,我倒更愿意说是痴。
福雅本可以做紫禁城的一只风筝。宫墙高高,飞不出紫禁城,至少落得逍遥自在。无需存了勾心斗角的心思,应付起人际关系不至吃力。
于她而言,心是唯一的牢笼。
孙白杨有难,她第一个冲在前头,管他什么三纲五常,就连尔淳动作也不及;为成全玉莹和孙白杨,她搁了撷芳殿给他们二人独处,自己在外冷风阵阵,受寒受凉。
她当然认为如此值得。从开始便预料到了有些人不是她一个人的。她要的很简单,孙白杨的一副药。
“我真的好累,反正我已傻了多年,服毒入口,多与少,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分别。”
“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可以得到一个久病不愈的心悸病,要不是这样,我又怎可以多年来令大人大我身边照料。”
只是是药三分毒,剩余七分终归被紫禁城的风沙吹散了去。
那么在心爱之人怀里死去,不免已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