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运河－10（长诗）

城门大开前，已是备妥行囊

离一处黑夜而去，但决计不触及黎明

我以快马加鞭之姿，紧随眼前颠簸的旅者

迫近时

猛觉紧随的是自身之背影

地下运河的野史落魄如街头昏丐

没有纽扣的衣物时时露着羞

它不乞讨银财，乞讨人们的正眼相待

人人避之，转面

簇拥写在干净纸张上的白乳红臀

由于某种无知的高明

人们拾起碗筷一通乱搅

妄图从好事挑出坏处，从坏事挑出好处

夜雨砸落，

我便以痛痒的喉疯饮着风的乳液

太多街灯了，

碌碌无为且无功过，多一盏少一盏都罢了

你死之后，世间的天依旧该暗该亮

妄图明了历史的死蛾粘在灯罩上

今夜的虫子

仍是夏初的新蝉编造的鸣声响亮

它们躲在树的暗处，它们绝不睁眼张望

我曾在纸面写过寥寥几字的死穴

之后的房门就添置了把锁

你又问我了，问我文字是什么

他们说是荒原

无马的笔徒行囊里藏剑

不知前路，亦不记归途

我不信，我谁也不信

分明那盏笔犹如炽烈的炬，握紧，点火

刹那间我烧亮了漫天的星辰

但你又问我，问我那地上散乱的是什么

他们说那是盐，是星辰的子子孙孙

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字

我仍然不信，谁也不信

分明我就是人间透明的鬼怪

伸出手，那算是手吧？

我搬运一块块残缺不堪的文字

镶嵌成瞎子般的词，敲砸出手语似的句

将零碎的废墟重构为完整的废墟

（《野犬集－言语废墟》2017年7月28日）

旷野回荡起母亲托人捎来的信

一封接一封，风化侵蚀了如我的磐石

她以信件逼责

追问我为何仍未回信

您是不知道我为了出逃，焚烧了多少部经书

您是不知道我为了归家，挑破多少如水泡的假脸

已是来不及笃信哪一尊泥佛

已是等不到举起镰刀的那日

不得叹息

叹息会卷起沙尘

我需在六平米的房内疾走

在枯寂里以脚掌丈量孤独的无边无际

明日出门焚烧垃圾，竟惹来咆哮的红车

张灯结彩地扑灭火势，杀了火

以救火之名赦免了垃圾的死罪

你是运河难测的雨

命我的喜悦与悲情一同决堤

问候一座远山的主人，他点了灯台

取来葫芦问我要泪，假如我不哭

干枯的草木该怎么办

我的人间怪异

如荒山的石

分离、坠落、猛砸、堆积、坍塌

风化、雨侵

开裂——从缝痕内浮动起活着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