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太阳和东方的月亮杂文随笔精选录

永远的朋友

2018-05-20  本文已影响318人  石声

  前些天,在写我的摩托车故事时,突然想起已经故去的友人陈国安的那辆摩托,他的车号是浙L0011,理论上也就是说,他是舟山第十一辆拥有摩托车的人。我在前文中说过,舟山前十辆摩托车主人都死在摩托车上。陈国安,第十一辆的主人,也死了,今年也是他离去第十一个年头了,恰恰都与11有关,但他的死,却与摩托车无关。
     国安是1997年3月自杀的,过些日子又到了清明时节,他是在春暖花开之时,第一个永远离开我们的朋友。他离开的那个春天,恰恰也是我住到山上,与坟墓为伍的那年。国安终究没有开着那辆红色的嘉陵摩托上山来与我聊天聊海,也没有学会上网,更不会在QQ 中与我说话。我现在想,同住在山上,为什么要国安来找我,我为什么不去找国安?三年前我曾在博客上写过《陈国安之死》,国安死去的当年我也写过《永远的朋友》,现在把它重新拿出来,以示对老友的怀念,也意味着我正在找他。

2008-03-25

国安与国庆

永远的朋友

1997. 4.15 写

3月5日上午, 我与良科在杭州九里松的林间散步。话题是海尔彗星、北朝鲜饥荒、金桂花园以及昨夜应莺的美丽和三套班子之类。说笑间,接到妻子电话:“陈国安自杀了”.

这简直不可能,一位从肉体到灵魂都高大,而且对当下的生活和这个世界一直持肯定态度的人。他只有46岁,他的创造力正在一个无限宽广的世界中施展。就在前几天,在报上还不断看到他的作品奔涌而来。他是在定海的家中去世的,在他死的位置不到一公尺的书桌上还堆放着一叠要给编辑部的稿子。这是一个太突然的休止符,死亡如此之近,就象黄立宇说的,它离我们就象仅隔着一段绳子的距离,举手之间都可以发生,可以进行。

国安是唯一不敲门就打开我家门的朋友,妻子老母喊他为“陈师傅”,80年初次相识时的称呼在我家一直延用至今。国安对我老家那把破麻袋裹着弹簧的沙发感觉特别好,那时我把一块黑色的塑料布覆在上面,我俩就在嘎吱嘎吱作响中谈托尔斯泰、谈契诃夫,谈某人的不幸和成功的欢乐,也谈自己的生活和创作,听得见雨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铲淡菜的季节到了”国安简洁、明快地在他的《海妹子》中写了真正美好的生命、爱情和性;写了他的人物如何想要生活在一个远离喧嚷,一个有着篝火、月亮、礁石的、可以自由的倾听大海声音的地方。在84年的一座小岛上,我读了初稿后对他说:篝火一直烧着,篝火到底能烧多久?我这句玩笑似的语言却引了他的若有所思,于是他最后写道:“篝火渐渐暗淡下去。远处,朦胧的海面上飘来一片白帆……”现在,这片白帆驶向了大海更蓝、更深处,驶向他归来的地方。

我常以听他指点江山、口伐蝇营狗苟的宵小之类为快事,那是在他文章中根本无法看到的。在许多次与文学有关的会议中,国安对一切既定的虚伪规则、惯性思维的怀疑和蔑视,使他每每直吐为快,从不做裹脚布之类的发言。他的直言不违,弄得一些人不高兴,也使许多人为他叫好。

除了写作,国安骑着那辆舟山最早的0011号土红色嘉陵摩托访友,这辆老牌轻骑修修补补,他近乎开了二十年了,朋友们熟悉它,视它为国安的影子。有了它,国安成了懒散的文友圈子中走动最勤的人。93年陈锟从厦门回来,一时无处着落,国安就骑着它奔走于报社、电台以及一切与文字有关的单位;六年前,我被体制剥夺专业时,也是国安积极穿针引线,想在杭州帮我找回这份专业。国安尽自己所能,解朋友之忧。一片真诚之心,令人温暖。

陈国安、李鹤鸣、虞国庆、俞福达1985年夏在普陀山千步沙

国安的父亲10年前去世了。他去杭州后,时常挂念老母和家中的妻儿,每次回来当天,我打电话找他,他多半在母亲那儿。看到70多岁的母亲还在为妹妹的烟洒店操劳,就动员妹妹把店转让了。国安常常对朋友表示,自己要“叶落归根”,我也知道他有很浓的归乡之心,记得国安在《家庭教育》开了个“有家真好”的专栏。我对他说:“还是回家来算了。”他似乎有些无奈地说:“我能到哪儿去呢?”

八年的杭州定居,国安始终认为自己是外乡人。他主持这家省级刊物的编辑工作,每期始终为舟山留有一个窗口,对家乡作者的来稿总是情有独钟,稿子近乎全部采用,极少删改。一次次国安离开定海去杭州工作,我总把他当作一次次出差,相信总会回来与朋友相聚,仍能拥有离别前拥有的一切。这一次竟一别不再回头。

今年春节,朋友一聚,国安只点了首“好人一生平安”,但却唱了一遍又一遍。我第一次发现他唱得如此投入,忧伤的歌声到现在还萦绕耳旁。我现在才明白,这歌声表达了他深深地去意。由于持久忍受极端的失望,生活中一些他最不希望的便成了他最现实的生活,往往一个很小的干扰被他那颗敏感的心放大接收,变得巨大而沉重。于是他更大程度投入写作,试图摆脱苦恼和孤独。他想回家,但回家几乎成了一种梦,梦醒后又感到无路可走。他觉得海妹子和户生的美好世界,也注定要在他们的人生之路上穿过黑暗的大门。他觉得只有让自己有限躯体寄存到无限的地方去,才不再痛苦。作为朋友,我这样认为,3月5日早上,他是平静而清醒地、非常自由地进入永恒的。

国安生命的终止,是文字和文字之外的朋友的一个损失,与海子、骆一禾、或路遥、王小波相比,他的死亡更悲剧,也更真实。他不会因此被炒作、冠以种种虚妄的标签。我们记住,国安是我们同一个黑暗里的难友,是我们同一个悲剧中的演员。国安相信,美好的事物不会因他消失而失去,我们也相信,那些被他创造出来的美好事物会生长下去,召唤更多的。

我们今天宣告失去最挚爱的朋友,明天我们自己也会穿过黑暗的旅程。我们活着的时候,国安是我们的朋友,明天更是不会背弃的、忠实的、永远的朋友。 

1989年春,应海边文学社社长陈国安(左五)之邀,作家余华(右三)来定海与部分作者和《海中洲》文学杂志编辑合影

链接:陈国安之死
http://blog.sina.com.cn/s/blog_7d0001680100sit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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