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被哥哥用一颗糖换走的幸福
“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那年小小的我拉着哥哥的衣角，企图将哥哥永远留在我身边。
哥哥温柔地蹲下来看着我，我看见哥哥明亮的黑眸里倒映出我一个人的影子，他轻笑地摸摸我的头，而我固执地将头扭到一边，大有他不答应我就生气了的架势。
但我还是没有拗过他，“小晴乖一点，哥哥给糖吃，好不好？”
最终年幼的我接过了水果糖，哥哥拿一根水果糖换走了我的期待。
那年我四岁，哥哥十岁。
1
“小晴乖一点，吃了药病才会好。”妈妈手里拿着药将我抱在怀里，我很难受，头痛眼晕，看不清妈妈的着急的模样，可我最讨厌“乖一点”这三个字了。
抿着嘴，怎么也不肯张嘴吃药，“乖一点”这三个字在我认为是最大的谎言。
直到哥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晴最棒了，你吃了病就会好，不然哥哥会担心的。”
是妈妈叫来邻居阿姨，接通了远在国外的哥哥的电话，我费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哥哥的样子，可是哥哥偷偷摸摸躲在角落小声说话的样子，貌似因为我打扰了哥哥上课。
可是我真的很想他，他出国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尽管思念已经蓄积在胸腔，我还是点点头，忍着想吐的苦味一口将药喝下，哥哥夸我乖，我却觉得好听极了。
妈妈笑骂我一声:“真是除了小宝没人管得了你。”
我不可否认妈妈说得一点错没有，在哥哥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孩子，而在妈妈那里我要学会很多我不想但她觉得未来一定有用的事情。
那年我13岁，哥哥19岁。
2
哥哥答应我会回来，可这么多年我只是在电话里看着他变化越来越大的身影，却没能再见他。
哥哥成年之后，五官越发立体，从原来的稚嫩小男生，好像一下变成了像爸爸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他唇边浅浅的酒窝和温柔的笑意，还是从前的哥哥。
后来我问哥哥:“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哥哥一愣，怕是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毕竟我们之间的交流不是学业就是生活，他总觉得我还是一个孩子，不过的确我并没有成年，以成年人的标准来讲，我的确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他八卦地自动降低音量:“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生了？”
我恼羞成怒，红着脸反驳:“我是在问你。”
哥哥看我羞红了脸，便没在继续问下去，只是转了转眼珠，认真地想了一下:“我喜欢啊……可爱一点的，最好活泼开朗，我不太在意颜值，喜欢了就喜欢了。”
我认真地思考，到底怎么才算活泼开朗呢！
从此内敛不擅交际的我开始主动去接近别人，妈妈看到我的改变，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和爸爸悄悄告状，还好爸爸为我说话，笑眯眯地说:“开朗一点多好啊。”
那年我17岁，哥哥23岁。
3
哥哥毕业后终于回国了，我不再通过狭小的屏幕去看他，哥哥是真真实实地回到我身边了。
哥哥回来的那天，是半夜的飞机，我一整晚没睡觉，守着缓慢走动的时间，上眼皮始终想盖住我的下眼皮，还好我意识坚定，终于实现了是第一眼看到哥哥回来的人。
我揉了揉有些朦胧的视线，不错过出来的每一个人，直到看到无数次出现在视频里的面孔，我开心地喊着:“哥哥。”
本来低头讲话的哥哥，听到我的声音猛地抬头，充满笑意地走过来，将我抱在怀里，我有些激动，所以眼里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委屈地撇撇嘴，很没出息地将哥哥外套打湿了。
哥哥久违地揉了揉我的发心，笑着说:“怎么长大了还是小哭包?”
我想反驳，但却心虚，哥哥说得也没错，他走的时候我哭肿了双眼，他回来的时候我还是哭得像个小花猫。
可是除去这两次，我再也没有流过这样多的泪水了。
“这位是?”阿姨突然开口，我才意识到哥哥的身边站着一位男生。
笑得灿烂，奶奶的声音调皮却不失礼貌:“叔叔阿姨好，我是小宝的同学。”
他知道哥哥的小名，应该是哥哥很好很好的朋友，等他们寒暄完，我率先打招呼:“你好，我叫陈雪晴。”
他咧着嘴摆摆手:“你好，我叫迟念，是……”他看了一眼哥哥，“是靳言的同学。”
我当时只觉得这个男生随性自然，当然偶尔还会露出撒娇的小表情，让我觉得男生原来可以那么可爱，顶着一头小卷毛，讲话却风趣幽默，他总是可以将哥哥，哦不，不止是哥哥，连叔叔阿姨和我都被开怀大笑。
有那么一个开心果的同学在身边，哥哥在外的那么多年应该是不会感到孤独的。
那年我18岁，哥哥24岁。
4
后来迟念留了下来，据他所说他的家人都在国外，国内只有他一个人生活，讲得可怜兮兮的，同情心泛滥的阿姨将他留在了家里，和哥哥住在一个房间。
我时不时会去找他们，当然是一有空就不放过可以见哥哥的机会，由于到了高考的紧张阶段，哥哥也会操心地询问我的功课。
那段试卷哥哥和我一样忙，白天忙着创业的事情，晚上还要给我补习功课，检查我的作业完成情况，迟念一开始还会捣乱，说些笑话让我分神。
哥哥黑着脸把他推出房间，迟念看到哥哥真的生气了，才笑嘻嘻地离开，不再打扰。
那段时间真的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哥哥每天都在我身边，他低沉治愈的声音我怎么也听不够。
当然最后的成绩不辜负哥哥熬着黑眼圈帮我补习，以高考612分给哥哥的补习生涯做了总结，也为我累成狗的高三生活画上了圆满句号。
最终的压力其实不是成绩，而是学校的选择，我想离家近一点，越近越好，可爸爸妈妈认为我的成绩报离家近的学校太亏了。
无论我绝食还是冷战，最终还是没有拗过爸爸妈妈，报了他们理想的学校。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哥哥将两家人聚到一块，耐心又语重心长地嘱咐我，那天在饭桌上我听着他们的话忽然就哭了，从来不喝酒的我，喝得烂醉。
5
我本来是想等和哥哥单独相处的时候告白的，毕竟我这么多年的暗恋，总归是要有一个去处的。
刚好在聚会上见到了哥哥，我以为这次会是绝佳的机会，却没想到是我暗恋的终点。
哥哥去洗手间之后，我灌了一大杯酒，趁着长辈们聊得火热的时候，站起身往外走，刚走出门口，发现快走到洗手间的哥哥，被一双手拉到一边，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在走廊的尽头除了哥哥晃过的身影，再没其他人，我抑制不住颤抖地走过去，走近了才听到哥哥的声音:“你怎么那么大胆?”
“我不大胆指望着你主动一点吗？”撒娇的声音百转千回。
不是别人，是迟念?！我还停留在震惊里不敢再跨出一步，他们黏腻的亲吻声，沉重的呼吸声都在提醒我，他们不止是同学。
哥哥喜欢的是迟念?！
这句话在我脑袋里炸得不成形状，模模糊糊地存在于烟雾里，将我的喉咙烧得火辣辣的，眼睛干涩得不知道是该哭还是应该发泄。
我一步一后退，经历了漫长的行走终于回到了包间，我控制不住地喝下一杯又一杯酒，长辈们大概以为我是真的开心，所以根本没管我。
等我醉了以后，我听到妈妈唠唠叨叨的烦躁声，还有哥哥温柔为我辩解的声音:“小晴开心嘛，熬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了。”
妈妈总说我听哥哥的话，她还不是一样，哥哥说我是因为开心，她就相信了，连带着抱着我的手都温柔了许多。
可没人看到我的泪水，我躺在床上，听到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后，眼泪瞬间决堤，心里越发难受，我还没来得及祭奠的暗恋就以这样猝不及防的形式结束了。
6
整个暑假我基本上没见过哥哥，一是哥哥工作太忙，我根本没机会见他；二是知道了哥哥和迟念的事情，我的眼神不自觉开始飘忽不定，怕被叔叔阿姨发现什么，只能减少见他们的次数。
所以在我开学的那天，哥哥和迟念说一定要送我，我没告诉他们准确时间，悄悄一个人搬着两个大行李箱离开了。
我不是不想面对他们，我只是还没接受得太好。
我想我需要时间的。
我在火车上收到哥哥的消息:“什么时候走的，行李那么多你怎么拿得动，你有哥哥的，这些哥哥可以帮你。”
是啊，哥哥总会帮我的，可是在没有哥哥的那么多年里，我一个人也走过来了，也走得挺好的。
我回复哥哥:“没事的。”
然后将手机收起来，我怕看着手机我会不由自主地给他发消息，诉苦。
我一个人在新的环境，尽量不去想那些存在心底的事情，我又变回了原来内向的性格，又回到了教室、宿舍和食堂三点一线的日子。
不会逛街，也不会主动去热闹的地方，有两三个关系较好的朋友，不再呼朋唤友地游走在人群里，更多时候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我不觉得孤独，我觉得很舒服，好像原本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放假的时候我也不回家，有时候自己背着包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好过回家去面对哥哥。
我和哥哥之间好像一直都存在距离的阻碍，从前是他在外回不了家，现在是我不想回家。
妈妈总会在电话里埋怨我不回家电话的事情，但我总会笑着开玩笑:“我是翱翔天际的鹰，是属于自由的。”
7
在一次中秋临近放假的时候，我翻着去往大理的火车票，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我没心没肺地张嘴就说不回家了。
妈妈焦急地说道:“你回来一趟，你哥哥……”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管我怎么问妈妈，妈妈都没有把话说完，当天我连放假前的最后一堂课都没有上，跟老师请了假，匆忙收拾了行李回家了。
坐在火车上我补停地给哥哥打电话，发短信，哥哥终于接了:“喂?”声音透着一股疲惫。
“哥哥，发什么事情了？”听到他的声音我奇迹般冷静下来。
“嗯?你中秋回来吗？”
“哥哥～”他在转移话题。
哥哥深深叹一口气，沉默几秒后沉声告诉我一个我早已知道的事情:“我出柜了，哥哥和迟念在一起了。”
从哥哥嘴里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总归是不一样的，我颓废地靠在座椅上，眼神呆滞，果然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无法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个事实。
“阿姨和叔叔怎么看？”
“他们不同意”哥哥苦笑一声:“闹了好久。”
“那迟念呢？”
“他跟我在一起。”
“你们住在哪？”叔叔阿姨肯定是不同意他们在家里住了。
“我们早就出来住了，在公司附近买了一个两室一厅。”
原来哥哥早有准备，他早就在准备将迟念以爱人的身份带到父母面前。
挂了电话后我也没有那么着急了，我大概可以想象到哥哥抓着迟念的手坚决的模样。
从他离开我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可以为自己未来负责的哥哥。
8
我刚走到家门口便听到哥哥家的哭泣声，我将行李放在家里，快步走到哥哥家，叔叔阿姨红肿着双眼哭诉，我妈坐在阿姨旁边安慰，我爸无奈地拍了拍叔叔的肩膀。
他们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与之前和蔼可亲的叔叔阿姨相比，多了份岁月蹉跎的痕迹。
没有人在意我的出现，只是沉浸在悲伤和无奈里。
他们不明白那么优秀的小宝，怎么会喜欢……喜欢迟念呢！
我偷偷跟妈妈要了哥哥的现住址，急匆匆地前往哥哥家。
站在哥哥家门口我犹豫了好久，突然门被打开，迟念拿着垃圾袋站在我面前，他笑着说:“小晴，回来了？快进来。”说着将垃圾放在鞋架旁，将我拉进家里。
尽管迟念还是那么爱笑，还是那么努力地活跃气氛，可是他眼底的黑眼圈和一闪而过的尴尬，还是无法掩饰。
我该怎么说呢！
哥哥从房间走出来，看到我即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疲惫，却还是温柔地招呼我坐下，我看了一眼迟念，迟念搓搓手识趣地回了房间。
客厅里留下我和哥哥两个人。
哥哥关心地问我学业:“怎么样，在学校还好吗?”
但他知道我来找他不是为了获取他的关心。
我突然开口:“哥哥，你会分手吗？”
哥哥的笑容僵在嘴角，刚才还笑意满满的脸上一下子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哥哥生气:“小晴，可能你现在还不懂，可是我喜欢迟念，喜欢一个人不会轻易放手。”
我忽然间就明白了，从来不将喜欢挂在嘴边的哥哥，也有了他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沉默几秒后，我轻声说道:“我知道了，你们没有错。”你们也不过是因为喜欢彼此而已，仅此而已，又有什么让人容不下的错误呢！
哥哥像是没想到我可以那么快接受，瞪大了眼睛看我。
我无所谓地笑笑:“可是哥哥，这条路不好走，叔叔阿姨也不好接受，但我相信你，因为是你，所以无论什么困难我相信你可以的。”
我在哥哥和迟念的注视下，离开他们的家，离开前迟念还开玩笑地说:“小晴，可以帮我们扔下垃圾吗？”
我笑骂他:“不要脸，饭都没请我吃，还让我倒垃圾。”
“改天?”
好吧，改天就改天，我认命地拿起垃圾离开。
回家后妈妈让我好好劝劝哥哥，我沉默了许久。
我想着可以为哥哥做些什么，从小到大都是哥哥在让着我，我却没为他做些什么。
9
临走前我找到叔叔阿姨，当然我爸妈怕我做些什么也跟了过去。
我坐在沙发上，将见到哥哥的事情说出来:“叔叔阿姨，哥哥喜欢迟念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那天哥哥告诉我他爱迟念，我真的从来没有听到哥哥说喜欢一个人，或许在哥哥的世界里，迟念是那个不一样的人。”
“我知道或许你们很难接受，我也无法接受自己那么那么喜欢的小宝，他喜欢的人不是我，但难过后，我还是祝福他，毕竟以后站在哥哥身边的人是他一生的伴侣，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并没有做错什么，叔叔阿姨没有什么比见证哥哥的幸福更重要的事情了，他不是一时兴起，在他早做的打算里，是希望得到你们认可的。”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相信叔叔阿姨比我更爱哥哥，更希望哥哥可以得到幸福。
我没有问他们心里的结果。
只是在我返校那天，哥哥和迟念来火车站送我，笑着说:“这次可不许提前走了。”
敢情是来火车站堵我的，我爸妈刚走，就看到他们的身影。
哥哥手里拿着一根水果味的棒棒糖，递给我:“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口味的棒棒糖了。”
我笑着接过剥开放进嘴里。
我问:“你们以后怎么办？”
哥哥揽着笑得没心没肺的迟念的肩膀:“我爸妈刚发消息说让我们回家吃饭。”
我笑着点点头，快进站的时候，回看哥哥和迟念嬉笑的身影，哥哥在长辈面前总是一个好儿子模范，在我面前总是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可这些都不是真的他，在迟念身边肆意玩闹、肆意撒娇的靳言才是真的他。
那年我21岁，哥哥27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