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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夕照中破碎

2018-01-21  本文已影响0人  蘼芜

干农活回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个标题,初中时候读过的一篇文章。作者在地里割麦时突然仰头嚷嚷,我一定要走出去。他老爹说,你以为就那么容易走出去吗。后来,他站在村门口,他说声走吧,从此就走了。路过一颗结满花的木樨树,随手折了一枝,香了一个他路过平原的清晨。

村庄的根在我这条年轻的血脉中扎的根并不是太深,倒像炊烟四处漫行,惹得人没法安分。刚踏过那片烧的满是灰烬的土地,帮父亲种下四十多颗菠萝蜜树,看看鱼塘,玩玩泥土,看奶奶摘野菜,天然后就黑了。脚也像傍晚一样黑,灰烬磨到脚掌心细细的纹路上,像远古时候烈日下的巨石裂开的罅隙,错综而深刻。

再往上走一点,是母亲的槟榔园。

十八年或者再久些但不超过十年。大黄在的时候曾守过这片林园,槟榔地总是引来很多小偷,或者别人家小孩来偷鸟蛋,然后大黄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吠。那时我们感情不好,因为它绑在这儿,从不和它玩。

但是我一直记得母亲,以前槟榔地里有很多株紫色的野花,长得像桃金娘,她曾说那是野玫瑰,其实是像五辫月季,可是它的花瓣和枝叶是那样的粗野,有着和土地一样厚度的生命质感。那时他们总是隔三差五地吵架,父亲会打母亲,她只是默默地流泪,不说一句话。家里很久前养过一只很有野性,难以驯服的大狼狗,母亲说,每次父亲打她,她下沿廊去给它喂饭,总能看见它眼里满是泪水,在她眼皮子下,就温顺起来了。她不喂狼狗的时候,会跑到槟榔地里去蹲,就靠近那些野花旁,我哭着到地里去找她,穿着的裙子眼泪鼻涕抹得脏了,就拿手去抹眼睛,光着脚一路踏去,还记得干涸的地上满是兀起的橘红色的槟榔根,结实而饱满。

她见我哭,搂着我也是一顿哭。我不知她苦衷,直到眼泪湿热,挣扎起来了。也不知说话,就依着四岁孩子的天真,走去采花了,就是那些母亲的野玫瑰,摘一朵插进她的发际里。野玫瑰的紫色,母亲黝黑的肤色,和晒得发黄又发白的土地。我不说话,连着她的忍痛默默踏过十八年余。

家离村里有段距离。家里遍地是树,村中尽处是绿。从前的坡高,山高,数也高,也都只因人身斗小。再后来,长了身高,竟然一切都矮了下去,不知怎的是个飘摇破败的残态,坡路于是变得不坚实,像老人的脊椎骨,车子开过去突然陷入细沙之中,人走过去,不小心就被突起的东西刺伤了。现在修起沥青路,路面平坦洁净,村民们更乐意光脚背着锄把走路了,但,人与路,总是又矮了一截。

村庄的模样大概是圆形。

左边是山与田地,右边是道路与河流。左边是青嫩的颜色,右边是孔雀蓝。一些人在左边早耕晚锄,自给自足,一些人生的不安分,他们对自己轻轻地说声走吧,就毫无眷恋地沿着这条唯一的路,延伸到一个水分无法滋养根基的地方,从此,那些人是村里飘散的炊烟呵。

而无论左边右边,总有新坟和旧坟,那杂草也总愈发地茂密,怕是遮住了老一辈的祖先们望不到这一脉相承的梦了哟。

早晨的时候,村庄早早地就醒了。狗儿们懒懒趴在门前等主人拿着农具好一起下田去。路上的青草疯长,露珠饱满肥硕。总是要经过那土地公庙的,庙后有一株百年大榕树,老人说那根须就是土地公的胡须,你拔得他生疼了,那要当心些他把你嘴巴弄歪了。

太阳当空的时候,田里干活的人远远看去就变得渺小了,如果坐下来休息,带着的草帽还以为是赶野鸟用的稻草人。未是成熟之时,田地里只闻得见泥土与青草的气味。在梗上扛着锄把行走的人,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放水,堵水,再上岸喝些白开水。和另一亩边正在忙活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远处有孩子屁颠屁颠地跑来喊,回去吃饭了。于是他们把命揣在怀里,不放心地走了,偶尔有个午睡,那沉重的命却压在胸口疼得没法呼气,于是又起身了。

最颠覆你最让你难以忘怀的其实是夕照中的村庄。它的生命是个循环复始的形式,但当你站在夕阳下,听着斩草除根那一刻的决断声,所有家禽归来,包括野鸟归巢的情境,一天过得已经到了收工要结束的时刻了,眼前的山又开始迷糊,起初的夜色疲惫。

村里的明月,是在人家的槟榔地里挂着的。后来宁静祥和,田地道路河流面上都泻着一层微微的蓝。从前夜间里偶尔有醉汉喊着歌大声地走过去,惹得家狗吠鸡鸭窜,几日后却有人在河流里发现那人臃肿的尸体。而现在没人敢走夜路,太多迷信传着传着就成了真的了。

小村落后,生活也简陋,只是人们心肠善良得很,世世代代的洗礼都经由那一条孔雀蓝一样颜色的河流,河旁围绕芒果树,下河流两旁满是蔬菜,老人用铁丝子绑好的小桶顺时针往里一捞,就落得这样的方便。

村民不爱吃什么牛肉羊肉和狗肉,只吃鸡肉猪肉和鱼肉,都是自家养着的,肥大肥大的。而养家禽的人家,走到哪背后都会跟着风传来一阵一阵的屎与饲料混合的气味,那也不由得说,这便是村庄的生活气息。

所以它能满足你对精神的理解与追求,却满足不了对物质的改善与提高。

下午的时候,父亲看着我把幼苗放到满是肥料的坑里,他说所有的忙活都是为了他六十岁后的基础打铺垫。

我问他,如果有天咱们家的土地被征收了,你富有了起来,不用在干这些苦力活,你会不会总闲得慌要找事干?

他笑啊,他说我就很想实现这种愿望啊。

我也但愿。不然五十多年了还没能够走出这片土地。

原来小村和家是这么样的小,小得有时你放眼都能够望尽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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