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远去的叫卖声
午后,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磨剪子嘞......磨......菜......刀”那悠长悠长的叫卖声,耳朵仿佛突然被唤醒,从听而不闻的麻木状态中。这叫卖声有多少年没有听过啦?上一次听到还是十年前了吧。
记得那是我刚离开故乡的第一年,也是一个深秋的午后,一样是悠长悠长的“磨剪子嘞......磨......菜......刀”的叫卖声从曲曲折折的巷子中由远而近传到耳边。不记得当时是在做什么,只记得那样的声音似乎已经消失了很多年,这突然的响起刹那间把我带回到一个熟悉的地方,一段我还没有长大的时光。我冲向窗户那里,伸着头往外寻找声音的源头,可是,什么都没有看见,那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直到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几声拉长声音的叫卖声在那个午后把我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那段模糊得如同经过岁月的沉淀已经发黄的白纸一样的时光。那时候,我还是有个常常梳着高高的马尾辫,额前的刘海总是梳不起来,稀稀拉拉地散落在额头的小女孩。
庄子上没有现在生活物品丰富的超市,也没有销售日常生活用品的小卖铺,如果要买东西,就要走路或者骑自行车到很远很远的集市上。大家也似乎都不常去,因为似乎全庄的人都过着比较拮据的生活。
庄子总是安静的,偶尔能听到几声鸡鸣狗吠的声音。在那样的安静里,最爱听到的就是远方来地叫卖声,“卖衣服喽......”、“卖鞋子喽......”、“豆腐......”、“冰棒,冰棒,好吃的冰棒卖喽......”不同的叫卖声,不同的韵味,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在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总是拉长了声音。
这些走村串庄的小商户一般都是隔壁村子,或者更远的。他们一般会在庄子人家比较聚集的地方停下来,等待着前来光顾的村民们。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有外出打工,有的是时间,有的是闲情,于是,三三两两陆续就从家里聚集到小商户这里。人多起来的时候,叫卖声就变成了讨价还价的声音。
“这件衣服孬滴很,咋还要20块?叫俺看都不值10块钱!10块钱卖不卖?不卖俺就走了!”邻居们一般都会把看中的东西贬低一番,接着就做出人家不卖自己就绝不会再买并且转身要走的姿态。
“不卖不卖,你这还滴也太狠了,这衣服咋孬了?这衣服好滴很!再给你便宜两块钱,要买就买,不买你就走。”
一般这样的讨价还价口水战能打上半个小时,最后卖出去的价格大概会是11块。
记得是10岁难念,在一个蝉声沸腾的午后,爸爸在睡午觉,我和小伙伴们挤在小商户的货摊前东挑西拣,我看中了一条质感特别丝滑的裤子,卖东西的人说那条裤子14元,想要就回家找大人来买。我太想要了,那是一条我梦寐已久的裤子啊!我飞奔回家推醒正在睡午觉的爸爸,和他说那条裤子真好,我一直想要那样的裤子,才要14块!如果是妈妈,我可不敢。
迷迷糊糊的爸爸硬是被我拉到了货摊前,他看了看裤子,开始讨价还价,我听得不耐烦极了,那不耐烦来自于急切和担心,担心爸爸还价不成功一生气就不给我买了。于是,我开始拽爸爸的衣服,暗示他快点买下来,卖东西的人肯定是看出了我热切的渴望,爸爸怎么还价都无济于事。最后,爸爸妥协了,花了14元买了那条裤子。
小孩子们最爱听到的是摇拨浪鼓的声音,那声音一般是从庄子最南端传来,先是隐隐约约,到后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脆响亮,是那个挑着货担子的老人来了。记忆中他总是穿着灰色的对襟上衣,下面的裤子 总是脏兮兮的,头发也总是油腻腻的,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扯着嗓子不紧不慢地喊着“卖东西喽,又多又好的东西卖喽......”
他把货物放在担子的两头,一头放针线、扣子、小饰品等等,一头放的是唐僧肉(果脯类)、瓜子、花生等小零食。他总是会把挑货担子放在庄子最中间的那个宽阔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名字的沟边,等着大家来光顾。
我不迷恋他那些小玩意儿和小零食,我最想要的是他手里的拨浪鼓,大大的,圆圆的,木质的,一摇起来就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可是我从来没有鼓起勇气向老人借来玩哪怕那么一小会儿,说不定我说了就他就会给我呢,可是我从来不敢说出来。那个老人总是不苟言笑,一个几岁的孩子面对这样一个陌生又严肃的老人内心还有多少的勇气呢!
每次听着吆喝声和拨浪鼓声渐渐远去的声音的时候,小小的心里总是会异常的失落,那么宁静的一个大大的庄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都过着重复又重复的日子,孩子的内心是多么渴望新鲜和热闹啊!
在童年的记忆里,那些声调各异的吆喝声、叫卖声、拨浪鼓的声音混杂在鸡鸣、狗吠中,为宁静的庄子带来了生活用品的同时,更带来了一份难得的快乐和新鲜。于我而言,那些声音已经成了我童年难以忘却的部分,藏着我的快乐、我的渴望、还有那些由安静和单调衍生出的孤寂。
而现在,远离故乡十年,那些远去的声音已然泛黄发旧,偶尔被触动,那些模糊的声音一如当年一样在我的内心深处由近而远地传来,成为乡愁中无法抹去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