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蛤蟆，全是解不开的疙瘩（七）
吕麦
王子信跟袁姗姗认错儿，脑袋挂在鸡胸上。
袁姗姗看不到他脸上的诚意，却看到公公王大可虎视眈眈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一抽，哼了一声，继续拉着脸。
秦晓琴多精明？心里清楚伸手族的女婿是被他老子“强摁牛头喝水”，嘴上却笑着说，行了行了，小两口吵架不记仇。翻篇翻篇。不过子信以后得记住君子动口不动手，让着点儿姗姗。谁让她是小女人，你是大男人咧。
王大可绷着的脸也忍不住笑，说晚上下班的时候过来带他们小两口回家。他妈早起买了不少菜。还特意熬了姗姗爱吃的猪手黄豆汤……
亲家，年尾了，店里生意忙，就让他们在我这住一阵吧。这几天，我看子信做生意有板有眼的，不是不会做，是懒。我得逼逼他，早晚这个摊子得撂给他们是吧。你别心疼，我始终当他是自己儿子的。姗姗的房间昨晚田慧腾出来了，还给他们小两口住。秦晓琴打断王大可，脸上堆着的笑快要溢出来了。
王大可脸上的笑退的比潮水还快，凶巴巴地盯着子信，他认为，一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儿子会炸毛、不干。自个得先摆出架势唬住他。没想到，子信乐得小细眼睛挤到浓浓的扫帚眉毛里去了。
王大可颠着电驴到商会办公室，喝一口司机小钱泡好的茶，眉花眼笑地说，砖家都说孩子结婚早了不好，贪玩不懂事，跟小孩过家家似的，容易离婚。其实，任何事都有利有弊。我家那小王八蛋现在晓得在他丈母家帮忙做生意了。真好真好！这样一来，过个一年半载，我亲家老两口就该退居二线了，哈哈……众人都附和，王家到时喜事成双，锦上添花，再生个带把孙子。王总可谓是圆满人生啊。哈哈……
水果超市后堂，袁姗姗撅着嘴翻着眼耍宝宝脾气。
秦晓琴找个由头支子信去店堂。搂着闺女说，这小王八蛋再轴再犟，他怕老王八，老王八每次都帮着你收拾他，你就别作了。我和你爸也不好像他爸那样黑脸对他吼吧，虽说女婿是半个儿子，但到底是娇客。你也懂事点，见好就收，得了台阶就下。别一天到晚猫挠狗咬、叮叮杠杠，他在家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宝，你们一对活宝。再说，你气他跟田慧在一起有说有笑冷落，逆就越要跟他表现得恩恩爱爱，开开心心，让她羡慕嫉妒你比她幸福才是嘛。你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哦，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姗姗又变成一只轻盈快活的小麻雀，扑棱扑棱到店堂里粘在子信身边叽叽喳喳、咿咿呀呀。子信心情不错话儿也多，但小细眼睛的对焦框却不是袁姗姗，而是田慧。他俩有时说她在老家的男朋友，有时说他们一起去酒吧玩的人和事，姗姗时常翻着眼睛茫茫然，压根不知道谁是谁插不进嘴，无聊无趣低头打手游。
老板袁前忙得不亦乐乎，风一样进进出出，一会儿装车送货，一会念叨着去哪家私企老板收账，顺带推销点厂子里过年发放的工人福利、送礼佳品，压根顾不上店里的情形。秦晓琴从后堂绕出来，叫过田慧，说快中午了，让他们小两口在店里照看就好，你帮我去后堂做午饭。
田慧在后堂里“笃笃笃”切菜，袁姗姗继续扒拉手机，王子信呆呆盯着店门。“滴零……滴零……”店里的座机电话响，刚准备出门的袁前急忙返身，说大概又是哪个老板订年货了，一把提起话筒，兴冲冲“喂”了一声，笑意渐变变成阴影，丢下话筒，一边出门一边大喊，小田，你电话。
田慧在四只眼睛的聚焦下，对着话筒说起普通话……子信激动地说，是荀子哥想你啦。想你就让他来嘛……田慧脸一红，笑着捂嘴跟话筒说悄悄话。袁姗姗脸一黑，嘴一撇说，你们私事不会打手机啊？万一有人订年货，你这边占线……哼！田慧，关照你男朋友想你打手机。
豁嘴……智商是硬伤。慧姐手机扬州的号，在这里接电话不得漫游费？子信不管不顾地呛姗姗。
BYD……袁姗姗气得举起手机就想砸，秦晓琴大喝一声“姗姗”……姗姗一愣，旋即一跺脚进了后堂。
吃过中饭，姗姗推碗葛优瘫在藤椅上。田慧照例收碗抹桌。秦晓琴让姗姗把剩菜搁进菜厨。姗姗眼珠子翻了翻，身子一动不动。子信站起来，一边“运输”菜盆，一边骂她是懒婆娘。姗姗咿咿呀呀说，你个BYD比猪还懒，这会子表现给谁看？秦晓琴两道眼神锁住姗姗。姗姗一笑说，我这个懒婆子是你这个好老公宠出来的呗。秦晓琴赞许地对女儿蜜蜜一笑，子信妈也笑着进门了。
她左手拎只白瓷黑底红花的砂锅，右手挎只鼓鼓囊囊的布包。说是给姗姗把猪手汤送来了，顺带捎上子信的换洗衣裳。东西还没来得及撒手，她就催促姗姗趁热喝汤。姗姗说刚吃饱，晚上再喝。子信妈说少喝点。田慧拿来小碗和勺子。姗姗一脸不耐烦，坚决不喝。子信妈有点不开心。田慧说，她也喜欢猪手烫，好几年没人给她做了。于是舀了小半碗，抿了一小口就直喊，真香，真香。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香这么浓的汤。子信妈又是高兴又是怜惜。
“哎，人呢？”店里有人喊做生意。秦晓琴陪亲家母说话，姗姗懒懒的没动，田慧撂下筷子就要往外冲，子信的声音和人影已经跑在了前面。姗姗像被惊了的猫，霍地直起身子，竖起耳朵瞪着大眼……晓琴奴奴嘴，姗姗也冲出去，拉过田慧，说你赶紧去拍马屁……
田慧喝完汤再到店里，姗姗正冲王子信嚷，你个BYD掩护我啊，我还剩最后一条命了。王子信说你要打游戏去后面，我和慧姐在这里看生意。姗姗赌气不打了，狠狠地乜着田慧。
田慧权当没看见。
除夕前一天，子信忽然提议开车去扬州大光明看场电影。田慧、姗姗拍手赞同。
袁晓琴说，田慧就别去了。你们小俩口也不用赶来赶去，看完电影吃吃夜宵，就在扬州住一宿。田慧闷闷看店，子信怏怏上路。
车子开到红桥镇，子信突然打方向盘转头说，不想去了，没劲。姗姗气得又吵又闹，子信我行我素，一路加速。车子停在店门口，姗姗咕嘟着嘴，包着眼泪跳下车，没料到，子信“呼”一声擦过她，回了自己家。
除夕下午，王家老两口坐着子信车来亲家母店里帮忙张罗年夜饭。饭吃了一半，放了一通烟花，王家、袁家分别给女儿、女婿一个大大的红包。子信随手就把袁家的压岁钱给了田慧。田慧看着姗姗的脸，连忙摇手说不要。姗姗终于忍着没发作。
大年初一，田慧在店里，子信和姗姗在王家。初二中午时，才来到店里。趁所有人不注意，把那个红包塞进她口袋里。不想，又被秦晓琴掠在眼里。
正月十三，田慧要早点回学校。晓琴笑眯眯地给了个大红包，外加一大兜水果，让田慧自己乘车。子信要开车送她。袁姗姗满脸忍无可忍，决不再忍的愤怒，一脚踢在水果袋上，苹果、桔子像眼泪一样滚了一地。子信脸色铁青，挥手就要揍她，秦晓琴用力推了子信一把，厉声呵斥，你敢打，我跟你不客气。王子信没敢动。姗姗委屈地哭。
田慧走后，子信立马就要回自己家，姗姗说啥也不跟他一起回。一会儿功夫，子信父母都来了，说还没过正月，新年里小两口这样分着不吉利。必须回去。
秦晓琴也来了牛脾气，坚持让子信写保证书，从此再不碰姗姗一指头。
子信妈说他们打打闹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姗姗脾气确实不好，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秦晓琴一听，更不乐意了，于是一个为女儿，一个为儿子，吵了起来。两个娘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个爹谁也劝不动谁的老婆。最终，两只娃各回各家，各跟各妈。
后来，王大可来过两次，秦晓琴气还没消，自然不让女儿回去。期间，晓琴担心女儿姗姗心里有子信不争气，特意让她跟侄女一家去湛江散心。
很快，到了清明节，晓琴想，你王家总要来接姗姗这个儿媳妇回家祭祖上坟吧。可王家老的、小的都没来。王家不像从前那样哄着姗姗了。这让秦晓琴有点愤懑又有点骑虎难下。于是电话找来当初做媒的商会老李。
老李手一摊说，王总最近很忙，他儿子也不在家
啊？
啊什么呀？子信都出去一个多月了，在扬州开店做生意。
秦晓琴气得浑身打颤，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商量？当即气抖抖地拨了王大可电话。
王大可说，子信虽然店还没开张，但确实忙，暂时回不来。让姗姗去吧，万一两个又闹起来，咋整？五月一号，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要不，我们一起带着姗姗去扬州玩一玩，再到富春吃个饭？
富春翠竹轩大包厢饭桌上，王子信没给袁姗姗买鲜花，却对她说了一句话，
袁姗姗，我要跟你离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