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这么美,为什么最后却是悲剧?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是晴雯的判词。
我小时候看红楼梦,不喜欢晴雯,感觉飞扬跋扈,不仅喜欢针扎小丫头,连对待同事都尖酸刻薄,浑身是刺,逮谁扎谁。
宝玉园子的丫头,都被她牙尖嘴里的嘲讽过,掐尖要强,怎么都比不得袭人温柔贤良。
不过,看红楼梦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随着生活和阅历的增强,你会重新的审视一个人,审视她的经历和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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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是赖大买来的丫头,起初也是服侍贾母的,后来因为业务能力好,人长得又美,就被贾母给了宝玉。
本来晴雯算是奴才的奴才,但是在怡红院里,她却是活得最肆意的那个。
晴雯从不把自己当个丫鬟。她与宝玉的相处更像是哥们,而不是主仆。
在第八回中,宝玉早上写了三个字吩咐晴雯贴出去。晚上,当宝玉问晴雯那三个字的去向时,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我贴在门斗儿上的。我恐怕别人贴坏了,亲自爬高上梯,贴了半天,这会子还冻的手僵着呢!”
晴雯作为怡红院的首席大丫头,本也不必亲自去做这些事,但是,她还是巴巴的冒着风雪,把宝玉一时兴起写的三个字贴到门斗上。
而在第五十二回中,晴雯拖着病体,为宝玉病补雀金裘的情节,就更加显示出了晴雯对宝玉的深情厚谊。
“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无奈头晕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便伏在枕上歇一会。”缝补过程中,她还不忘提醒宝玉:“小祖宗!你只管睡罢。再熬上半夜,明儿把眼睛眍了。”
袭人被踢一脚吐血,都觉心灰意冷。而大家所追求的前程,名分,财富,在晴雯这里却是不值一提,因为不在意前程,晴雯才会为了宝玉的一件小事,拼足了所有力气,为了给宝玉补这件雀金裘,晴雯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正如胡兰成所说: “晴雯最亲者宝玉,但她满足于只是自己与宝玉这样接近的同生同在于大观园的好日子里,她对宝玉之情大都是未有名目的。”
也许对袭人等丫鬟来说,宝玉是宝二爷,可以给她们名分地位,但是对于晴雯来说,宝玉就是宝玉,无论宝玉是公子是贱民,都无关紧要。
所以,很多人都会感动于晴雯和宝玉这样肝胆相照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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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宝玉却保护不了晴雯,晴雯被赶出了大观园时,宝玉并无一丝护卫的力气。晴雯叫了一晚上的娘,凄凉死去。
临死时她对宝玉说:“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
晴雯虽生的美,但却从来坦荡,与宝玉并无狎昵,有一个情节,宝玉邀请晴雯一起洗澡,晴雯说:
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闹了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汪着床腿儿,连席子都汪着水……我没功夫收拾水,也不用同我洗去。
在宝玉探望晴雯时,书里借晴雯的嫂子灯姑娘剖析了晴雯的清白:“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就比如方才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素日偷鸡盗狗的;我进来一会,在窗下细听,屋内只你二人,若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
晴雯清清白白,对比于袭人与宝玉初试云雨情,晴雯被撵出大观园怎么都像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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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晴雯手里原本握了一副好牌,她模样周正,针线活爽利,本是贾母钦定给宝玉的姨娘,连王熙凤都说:“若论这些丫头们,总共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
袭人可以将完全毫无优势的牌打好,而这样美好的晴雯,最后却是一个悲剧,徒留公子牵念。
晴雯最后是错在哪了呢?
很多人说,带入宝玉的视角,晴雯是一个令人感动的热烈的女孩,但是带入周遭同事的视角,晴雯就显得可恨了。
在第三十一回中,晴雯跌坏了宝玉的扇子,宝玉大骂:“蠢材!蠢材!”
一般的丫鬟可能会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但是晴雯却不是。
晴雯对宝玉冷笑道:“二爷近来脾气大得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了。何苦来!要嫌我们就打发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
这一席话把宝玉气的浑身乱战,差点要把晴雯撵出去,因为了袭人的求情和黛玉的调解,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当然,宝玉本身就是平等论的坚决拥护者,所以,他欣赏晴雯的没有奴性,并没有把扇子这件事放在心上,并且公子逗千金一笑,演出最著名的晴雯撕扇。
晴雯撕扇也是红楼梦里最美的四个场景之一。(黛玉葬花,宝钗扑蝶,湘云醉卧,晴雯撕扇)
宝玉保护着晴雯的这份天真,所以,在怡红院里,晴雯不用瞧任何人脸色,连宝玉的脸色也不用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袭人称自己与宝玉为“我们”时,晴雯冷笑:“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
第五十二回中,在处理丫鬟坠儿偷手镯时,晴雯的处理方式是:
“晴雯便冷不防身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錯,口内骂道‘要这爪子做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鎈烂了!’”然后让人打发了坠儿出去。
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所有的人都想着不得罪人,找个由头打发了出去,只有晴雯。一口气就是难平。无论如何也要用最激烈的方式把坠儿赶走。
最后,在捡抄大观园的时候,也是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
晴雯这种不管不顾的性格,也埋下了她日后的悲剧,和平的时候,一切都安好,等到她遭难的时候,满头都是小辫子,晴雯都不知道是哪个小辫子把她送到了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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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是一个美好的姑娘,她清高自好,至死都学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以自己姿色去讨好谁,真心欣赏的堪托生死,厌恶的也直言不讳。可是这样的人却往往过不好这一生。
我们会喜欢晴雯,因为她轰轰烈烈不计较,全力付出的爱。但同时,我们也会为晴雯感到惋惜,人毕竟生活在社会,生活在规则中,没有人可以永远生活在伊甸园,而晴雯也不可能永远不走出怡红院,总要去面对外面的风刀霜剑,适应和长大。
也许我们也能从晴雯的悲剧里,获得一些启示:
人不能永远天真
人是群居的,有需要适应的社会规则。除非你有不需要去适应的资本,但是我们都是普通人,总要在人群中生活。
而晴雯的悲剧,就在于,她从没有想过去适应环境,去走出舒适区。
晴雯被宝玉保护的太好了。
在怡红院里,宝玉并不限制晴雯,作为丫鬟的晴雯可以与宝玉拌嘴,互怼。
怡红院里的其他人也已经习惯了晴雯的爆碳性格,知道她其实心地并不坏。但是出了怡红院,这样的晴雯在那些丫鬟婆子眼里就是可恶,在王夫人眼里就是狂样子,要引诱她儿子的小浪蹄子。
可是晴雯却永远没想过要去长大,她知道王夫人不喜欢她这样的,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以为可以永远躲在怡红院里。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一切安好,却不知道,当大难临头的时候,每一个曾经得罪过的人,都可以是伤她的暗箭。
有点危机意识
晴雯大概是大观园里最没有危机意识的人了,当隔壁袭人为姨娘奋斗的时候,小红在跳槽实现自己价值的时候,晴雯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她以为以为自己是贾母钦定的姨娘,以为大家总会在一处,以为一切都不会变化。
在整个大观园里,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打算,早早给自己铺垫日后的路,只有晴雯,浑然不觉周遭的变化,单纯的以为永远都不会大厦将倾。
但是事实上,那个能给他庇护的宝玉终究只能护得她一时,却周全不了她一世。宝玉自己尚且需要家族庇护,而又怎么能庇护的了她呢?
要不要真性情
大观园里谁最真性情,真晴雯无疑了,晴雯身上有很多美好的品质,但是如果换到职场,可能大家更愿意跟袭人、紫鹃、鸳鸯做同事,因为大概没有人能受得了晴雯动不动就挖苦讽刺,不分场合的开怼。
真性情在现在还有一个近义词,情商低。
晴雯的世界从来非黑即白,不留余地,明明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却什么都要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可是身为普通人,我们不能只凭自己的心意去做事,把所有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做自己很好,但是,那是公主。
最高级的美是美而不自知
最后再来说说晴雯的美,晴雯生的美,但是正是因为美,成了王夫人眼里的原罪。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美貌很好,可以带来很多便利,但是美丽同时也有可能是把双刃剑,如果美貌而又愚蠢,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了。
自古没有智慧的美人儿,下场可能比普通人更惨。所以,长得美的姑娘,要自己聪明一点,才能从容行走世间。
而美貌只有用智慧打底,才能走的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