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影（7）
第七回 1956
“你的那些外来的记忆，是不是主要集中在40、50年代？”田菲问道。
“我不能确定准确的时间，我想大概是吧。”易之回答。
“我看过闻心的小说《鸣沙山》，我想其中的胡云翔应该就是以你的回忆为原型的吧。”
“我想大概有60%是吧，因为我的那些记忆都不是连续的，作者的补充让人物丰满了许多，呵呵。”
“你有没有认真的想过，如果这些是你前世的记忆，那么，你记忆中出现的人物和事物现在有可能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能想起记忆中人物的名字吗？”田菲看着易之。
易之向后深深的靠在球场看台的椅背上，目光射向远方。显然他对田菲所提的问题并不感到讶异，而且自己心中也无数次闪过相同的疑问。只是他的回忆都是片段式的，他想不起人物的名字和地点的位置，所有的场景和回忆都如堆砌一样，就如同另一个年代的岁月印记以片段的形式飘入自己的脑海中一般。易之摇摇头，“我对任何名字都没有印象。”
田菲用手轻轻将披散的头发顺道耳朵后面，面庞中也掠过一丝迟疑。“我提一个名字，你想想是否有印象。”易之点头。
“刘建轩。”田菲说道。
“轩”字还说没出口，易之似乎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浑身一震，然后双手抱头，将头埋在两腿中间。
田菲看到易之反应如此强烈，知道必是易之想到了什么。她用手轻轻抚摸易之后脑的头发。心头也甚是疑惑，她也犹自不想相信什么轮回转世，但是眼前的易之让她不得不相信，而且她只能选择相信。她对易之轻轻的说：“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头剧烈的疼了一下。”易之回答，“能告诉我这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有前世，那么刘建轩就是你前世的名字。”田菲一边看着易之的眼睛一边轻轻的说道，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那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你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易之着魔了一般突然抓住田菲的双肩，紧紧的凝视着田菲。目光锐利，但是却充满了疑问和请求。似乎心中的一切谜团，都可以请求眼前这个女孩子帮他解开。
田菲显然被易之的架势吓着了，抬起双臂撑在了易之胸口，也让自己和易之之间保持一定距离。
“吁——”看台上方的过道上传来口哨的声音。易之和田菲抬头看去，发现是周冉、余晖文和张浩楠三个提着乐器在上面体育场上面的过道上向下张望。
周冉说道：“进展挺快呀，亲下去、亲下去……”
“亲一个……”余晖文和张浩楠也跟着起哄。
易之这才发现田菲的手臂挡在两人中间，似乎是防备自己要对她做什么，随即尴尬的将抓着田菲的双手放开。转身对上面三人所：“你们三个，尤其是你这个死胖子，活的不耐烦了。快给我消失，信不信我一脚踢残你！”
“老狗急眼要咬人了，你怎么还腼腆了，哈哈……”周冉继续说笑这，不过三人确实一边说笑一边离开，虽然时不时还回头看看，易之立马挥挥拳头，三人也没趣各自散了。
易之无奈的向田菲耸耸肩，“他们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他们我倒是没往心里去，不过你刚才抓的我肩膀好疼，这个我记下了。”田菲故作无辜状。
易之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从上大学开始易之唯一的爱好，并且算是付出了全部业余时间的爱好就是玩摇滚乐团。他性格有些桀骜不驯，乐团的队友换了好几波，最后才和胖子周冉等人玩到了一起。易之从来就没有花过心思了解一下和女孩子的相处之道，虽然玩乐团的都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想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也为数不少，不过易之从来不为所动。或许是他这个“百毒不侵”的劲儿，女孩子最终都对他敬而远之，甚至有人传闻他是GAY，他也从不在乎。如今这眼前的女孩子一句距离撒娇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小小嗔怒，竟然让易之有点受之不起。
“哦，真……真不好意思，对……对不起。”易之突然难为情，说话也结结巴巴。
田菲看到易之的囧样，不禁嫣然一笑。“没事儿的，我开玩笑呢，你没听出来吗？”
易之点头，却不再回话，似乎是怕自己再说的结结巴巴。
田菲道：“事情的因缘是1956年的一次考古探险。”
“考古？”易之有些惊异，但是似乎和记忆产生了什么联系。不禁喃喃的说道：“1956年考古。”
田菲说道“是的，这次考古的目的是寻找敦煌莫高窟被王圆箓道士藏匿起来的敦煌遗书，也称作敦煌古本。
“当时中央政府派遣北京考古所的副所长田顾临带领两位年轻的研究员刘建轩、李翰文前往敦煌莫高窟进行先遣排查。在敦煌当地的调查，让他们知道了王圆箓道士很可能已经将这部分古本转移出了莫高窟的范围，藏匿地点很可能是月牙泉附近一处不起眼的洞穴，也有人说王圆箓倒是将这些经书封在一口大缸里，沉入了月牙泉底。
“当时顾、刘、李三人在向导的带领下对沙漠中的月牙泉区域进行了相关的探查，但是好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更由于设备和技术不完备，上级单位决定中止相关工作。”
“哦！”易之打断了田菲，“你是说我的这些记忆跟敦煌的这次考古有关？不过，虽然我记得有沙漠，有所谓的古迹，但是怎么证明就是敦煌，而不是别的地方呢？”
田菲微微点头，说道：“你看过闻心的那本《鸣沙山》吧。”
“我当然看过！”易之肯定的回答。
“那么你知不知道，莫高窟的地理位置？”田菲顿了一顿，看到易之茫然的表情便接着说道，“莫高窟位于一座沙山的东麓，因在沙漠高处，故名为‘漠高窟’。因为‘莫’和‘沙漠’的‘漠’通假因此现在称为‘莫高窟’。而这座沙山即是沙动成响的‘鸣沙山’。”
易之的记忆和田菲口中的现实世界连接以来，除了震憾，还是震憾。易之脑海中想起了一边在沙山上行中，一边听着脚下的沙粒从沙山顶端滚落下去由近及远，似乎震荡着演奏出一波波的音乐浪潮，便如同在海岸边聆听海潮一般……
看着易之想着想着出了神，田菲说道：“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么？”
“哦！”易之回过神来，“后来怎么样？”
“在计划回北京的当天，田顾临却发现刘建轩和李翰文都不见了，跟着一起不见的是随队的物资和骆驼。田顾临觉得定是两个年轻人不死心，违反命令擅自去探险。于是在向导的带领下试图进沙漠将他们追回来，可是……”田菲顿了顿。
“可是什么？”易之追问道。
“可是，一连7天的强沙尘天气，令田顾临和向导根本没有办法深入沙漠。等沙尘天气过去，却发现李翰文一个人牵着一头骆驼衣衫褴褛的回到了位于敦煌的驻地。卸下骆驼上的包袱，居然发现里面有很多文物，其中一些似乎是古墓的陪葬品，还有一部回鹘文的古籍。
“但是回来的李翰文似乎神志不清，当时人们都以为他是受到了刺激。不管人们怎么问他，他就是不回答，至于那没有一同回来的刘建轩，几经搜救仍没有找到，最后被认定失踪。”
“你是说，我被认定失踪？”易之惊异地问道，不过话一出口颇觉不妥，“哦，我不是说‘我’，我是说……”易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表情有些窘迫。
“在最终放弃了搜救之后，队伍再一次决定返回北京后。李翰文又一次不辞而别，这一次他没再回来。”田菲接着说道，“而且，他带走了那部回鹘文的古籍。从此再也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无奈之下田顾临只好独自回京，虽然带回了一些文物，但是由于李翰文的神志不清，并没有把发现文物的地点说出来，田顾临无法说明这是个考古发现。更由于损失了人员和物资，田顾临只好承担责任从考古所副所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其时，正赶上中国政治风潮，田顾临随即被审讯、批斗。从此后便彻底离开了学术界，但是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想解开这隐藏在心中的谜团。他一直试图通过各种方法了解到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李翰文后来去了哪里，以及他带走的那部回鹘文古本究竟有什么价值。
“后来，田顾临的儿子在1980年赴美留学，在美国安家置业，并育有一子一女，并将田顾临也接到美国。田顾临的儿子子承父业为了实现父亲的理想继续寻找这方面的资料，在96年一次赴西藏的调查后再也没有任何音讯，就此失踪。已经70岁的田顾临老人因为过大的精神打击，也于次年去世。
“现在，只剩下老人的儿媳妇带着一双子女继续着老人的心愿……”
田菲说着，眼睛开始泛红，泪水似乎要夺眶而出。
易之看着田菲，知道田菲此时情绪波动很大，轻轻的问道：“你就是？”
“没错，田顾临就是我的祖父，我就是他的孙女田菲。”田菲说着泪水依然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落下，虽然她极力的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但是越是控制反而让自己抽泣的越厉害。她慢慢的扶在易之的肩头，泪水渐渐打湿了易之的T-Shirt。
易之不知该如何安慰田菲，因为他也被田菲所说的话语说深深震撼。莫名地，他感受到一种前生今世的必然关联，或许这一辈子自己是带有某种使命感的。他没再多言，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田菲靠在自己的左肩抽泣。两人的身影跟球场中诸多情侣的身影没有多少分别，只不过对于易之和田菲来说，他们正在经历着各自穿越年代的记忆之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