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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中的须弥—《红楼梦》010116230 殷紫婷

2017-05-13  本文已影响3476人  梦工厂之八戒

        摩挲着红楼的书页,只觉翻展中尽是咸味。兴许故事起因于水,却终止于泪,所以红楼的章页,段落,词句,字缝,皆汩汩淌出泪来。

        红楼是一本用来品读一生的书,每次摩挲间都会有欣喜与感动,寒假重温红楼时,在微妙的词句间又有了些许发现。

        宝玉说:“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可见,宝玉所求是得到所爱之人的眼泪。

        但是,他当真可以如愿吗?

        红楼的描摹中,王夫人素以善人面目示人,时常吃斋念佛,但是当我细读宝玉挨打时她的反应时,不免细思极恐。王夫人在见到宝玉挨打后的伤口时哭道:“苦命的儿啊”,这不难体会,一位母亲见到重伤的儿子呼天抢地的呐喊让人动容,然而后面的话让我感到惊愕。

        王夫人忽又想起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儿”一声,“肉”一声,“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免你父亲生气,我也不白操这半世的心了。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丢下我,叫我靠那一个!”这当真是哭宝玉吗?眼泪的接受者当真是病榻上面无血色的小儿子吗?我每次读到这都会诧异,为何一位号称深爱着儿子的母亲会说出这般话,难道是对于贾珠之死太过难以释怀?如是这么说,那么眼泪的接受者就是早逝的贾珠了,但是细细揣度后,王夫人悲泣的其实是自己,悲泣那个长子早亡次子命危的自己,“叫我靠哪一个”这句话更是扫浮出了担忧晚年无人照料的面容。

        说的极端些,宝玉挨打成为了王夫人哭诉自己命运的机会。其实不仅仅是王夫人,红楼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在寻觅任何一个可以哭诉的机会,书中的几场葬礼,无论是侍女小厮,抑或是老爷家眷,都在葬礼这个素白庄严的背景下流下自己的血泪,哭的不是棺椁中冰冷的尸体,哭的是那个自己用温热呼吸氤氲着的冰凉故事。所以,每一个人的脸上的泪痕是永不干竭的。

        所有人都在哭,但是你看见的是眼泪,而我流的是故事。

        联想到萧红《生死场》里的一段描写“王婆的死信传遍了全村,女人们坐在棺材前大大的哭,扭着鼻涕,嚎啕着,哭孩子的,哭丈夫的,哭自己命苦的,总之,不管有什么冤屈,都到这里来送了,村中一有年岁大的人死,她们,女人之群,就这样做。”就是这样,你可以成为一个人哭诉的对象,但你可能永远无法得到他的眼泪,因为他们的故事可能与你毫无干系。

        佛说芥子纳须弥,在我看来,眼泪又何尝不是?每个人都苦心经营着自己芥子般的人生,一生的呜呼哀哉凝结成泪水,每份眼泪皆因承载的故事而沉重,泪起源于水,却在凡尘间的穿梭中携上尘埃,调制出特有的气味和温度,其中的粒粒微尘皆藏大千。

        在眼泪通透的外表下,隐匿着多少颗隐忍疼痛的心脏?凝固着多少渴望奔腾的鲜血?又浇灭了多少向往纯真的天性?

        红楼中的每个人都眼噙泪水,也许眼泪的存在,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故事不是一场虚幻。眼泪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为自己和为他人。但是两者的界限常常模棱两可,眼泪的诱因可能是他人的故事与自己的重叠,但是一旦诱因形成,人们便开始悲泣自己,眼泪流向自己的心脏,以至于填满胸腔中每一条沟壑。至于那小小的诱因呢?可以被抛弃,抑或是更为悲惨的成为倾诉对象,却永远不是眼泪的接受者,因为有人心疼时眼泪才是眼泪,不然就是带着咸味的体液。被倾诉者摄入这种盐分过多,以致于情感变得干瘪萎缩。

        如此看来,那单纯流给他人的眼泪是多么弥足珍贵。

        在光的折射下,小小的泪水熠出光辉,光线把它拉拔到无限之大,大到可以融纳一切,盛纳须弥,沉重到无法掳夺,所以眼泪只属于拥有者,也只有拥有者才可支配它的流向。

        眼泪是无法索取的,于是宝玉也悟了了,在看到龄官画蔷后说:“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看来我竟不能全得。从此后,只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

        宝黛的还泪之说,似乎是那造化的翻云覆雨手强迫所致,但是黛玉的泪是从心里淌出来的,与命定的偿还毫无干系。所以,黛玉可以感伤自己的身世,为自己流泪,但是她保证付出给宝玉的那一部分绝对干净到纯粹,在见到挨打后的宝玉后,她流泪了,这时她哭的毫无保留,滴滴皆是心疼,那份纯粹足以偿还天界的甘露。作为一个凡体,倘若要求我们的每份眼泪都毫无保留的流给他人,那是虚妄的,人作为一个个体,倘若内心逼仄到无法自爱自怜,又怎能奢望他能去悲悯他人呢?

        还泪之说不是冰冷机械的等价交换,而是一场涅槃般的隆重报答。

        眼泪经过一次次情感的过滤,已比甘露多了份可贵的人情温度,一旦纯粹地付出给他人,便是珍贵到无法衡量。我们可以为自己流泪,但是请保证那对他人悲悯之纯粹,那份纯粹,便是对生命最好的带挈。

        当我们为一个人流泪,毫无自私地流泪,便是对那人最大程度的坦诚,眼泪纳着须弥,又何况那自己苦苦珍视的琐屑一生?流泪的同时,你的故事也会倾泻而出,眼泪的交融,便是彼此生命最隆重的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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