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游》第三十章。 老小子，恶作剧。
玉灵泉估计是觉得叫眼下这个看来只有十之七八的少年为老祖宗，辈分太大了，又有些疏远，但若叫他为小子又觉得过于托大。
故而随了母亲玉素心之口，也称其为“老小子”，其母当然斥责她没大没小，不过明面上只称他为前辈，私下里却还是“老小子”这么叫着。
玉清婉倒没想那么多，直接称呼他为清玄哥哥，这让妹妹酸了好一阵，总是笑她叫得好腻歪，受不了。
为此，姐姐每次都被她说得面色胀红。
毕竟面对这样一位风流倜傥的美少年，任何女子哪怕只是和他说上几句话，那也都会谨小慎微，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展现出来。
游清玄这么多年，看着曾经那些亲热地称呼自己为哥哥的少女逐渐变成少妇和奶奶，依然还是这么叫着自己为清玄哥哥的早已见怪不怪。
返璞归真，长生不老的他，永远保持着那颗少年人的心性，年龄那不过就是一个数字，对他已经失去了意义。
可对其他人却是致命的，尤其是姑娘。
没有姑娘可以永远活在十八岁那样美好的年岁。
那些姑娘当他是朋友还好，但当真做为爱人，谁能忍受自己不断衰老的同时，自己的爱人却是一个永远十八的少年？
想必画影也想到了这样的结果，是以她要永远活在游清玄的心中，将生命定格在了自己最好的年岁。
那样当游清玄想起自己时，便永远是明媚如光的少女。
游清玄正因此故，每每只和姑娘们说说笑笑，一但觉得认真了便及早抽身出去，这是对自己，亦是对那些姑娘负责。
画影的悲剧绝不可重来一遍，是以江湖上都说他是一个多情而又绝情之人。
这其中的道理或许只有他自己深有体会。
那些爱自己所爱，恨自己所恨，只过好当下的言论，鱼长爻便是有了此私心才会这样开导游清玄，毕竟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自己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如今的她，已是人厌神烦，如何再配来与其他姑娘争风吃醋？
鱼长爻落寞地走在大街上，周遭百姓对她指指点点，似乎便认定了她就是在古楼小镇上行凶的妖女。
翌日，玉素心终于自那寒玉床上下来，脸色憔悴，看来是费了不少真气，总算没有了性命之虞。
“封剑台当日是由谁值守？”
面对战战兢兢的弟子，玉素心扫了一眼，忽地一掌拍出，“啪”地打中跟前的一位男仆。
男仆错愕地睁大眼睛，额头登时溢出鲜血，轰然倒地。
门内弟子个个垂首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喘。
游清玄冷眼旁观，一则这本是人家内门之事，作为客人，不便插手。
二则他虽是仙人，可也没有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自己还看不顺眼便要替天行道呢，哪来这份闲心？
这时两位女弟子瑟瑟发抖地自左右站出，低着头，扑通跪地，骇然道：“掌…掌门…”
“不关她们的事…”
玉灵泉终于鼓起勇气，抢在两位弟子之前，跪了下来。
“是我，是我绑了她们，然后偷了紫青双剑…娘…师父…不要…不要杀她们…”
她知道母亲的手段，每当要杀人之时，总会将身边的家奴先出出恶气，毕竟这些臭男人，本是该死之人。
然而两位师姐却是无辜的，可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调皮而害了她们性命。
“很好，那就由你来替她们承担…”
玉素心一甩手，又进了房间。
玉灵泉不知母亲要如何来惩罚自己，寻思怎么也不可能将自己杀了，虎毒还不食子呢！
正松了一口气，忽又想到自己可不是子而是女，兀自又心上心下犯起了嘀咕。
又想到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心下叫苦连天，死了死了，看来这是死上加死。
转念一想，自己不是还没嫁么，可那也是待要泼出去的水啊，又能好到哪里去？
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玉灵泉已想到了自己被母亲处死后化为女鬼，在那阴曹地府下也受鬼欺负，正苦苦打扫着臭气熏天的茅厕。
有些懊悔自己干嘛要来逞这个英雄，都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汗，可我明明才十六啊，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么没了…
“呜呜…”
她越想越远，最后竟尔跪在地上直接号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师姐们望着她不知所措。
游清玄挥了挥手，待她们下去后，蹲在玉灵泉身边，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会是不是又在想，我死了要怎么办啊，家里养的猫都要饿死啦…”
听其一说，玉灵泉哭得更大声，越想越觉得死了可太亏了，还有大把想做而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呢。
果然，梦想成真，玉灵泉正气鼓鼓地捏着鼻子，拿着粪瓢，一勺一勺地倒向桶内。
只不过不是在地府，而是在朝剑门的茅房后山。
“傻丫头，没看出来，你师父这是在奖励你呢？”
游清玄倒挂在一株桃树枝上，喝着玉素心亲手调出的桃花酒，悠哉游哉。
“你是属猴的么？我们家的树都给你爬遍了…”
玉灵泉没好气地向上瞟了一眼，继续捏着鼻子受着罚。
“小气鬼…酒都喝遍了，树还不让爬？”
要说游清玄的少年心性，那就是最喜这样逗小姑娘了，尤其还是这样可爱又有趣的姑娘。
玉灵泉一手撑腰，一手拿着粪瓢向上一指，气乎乎道：“老小子，你给我下来，这活你起码有一半…不，一大半的责任…”
“这话又从何说起？”
游清玄喜欢和她斗嘴，是因为这丫头总能语出惊人，叫他啧啧称奇。
譬如白马为非马者，言白所以名色，言马所以名形也；色非形，形非色也。
果然，只听她义正言辞道地诡辩道：“你看，你是不是生得好看？”
游清玄一愣，想怎么还夸起我来了，知道后面不会有好，可也想知道她这脑筋是如何转的，便应声道：“对，我照过镜子，然后呢…”
“有句话叫什么…秀色可餐，我们朝剑门本是女弟子，吃的本不多，拉撒自然少。
可你一来一年多，门内的弟子瞧见了你，自然食欲大增，这样一来，不就拉撒更多了吗？你自己说，有没有道理？”
游清玄被她这破天的道理彻底折服，惊得下巴也要掉了。
“你这是什么歪逻辑？”
“逻辑还分正和歪吗？我看你说这话才是歪逻辑，既然都是逻辑了，自然是有道理才称为逻辑。
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可要不客气了…”
玉灵泉依然一手叉腰一手抓着粪瓢，随时准备着不客气的姿势。
“行，行，你是姑奶奶，我认栽…”
“算你这老小子识相…”
游清玄如此一说，让玉灵泉不禁“噗嗤”一笑。
“一大半对吧…”
只见游清玄躺在桃花枝上，摇了一个花指，口中装模作样地念道：“天灵灵地灵灵，玉灵泉这丫头……召唤司厕三宵娘娘，助我扫除污秽…”
斜指一定，一道白色亮光自他手指发出。
玉灵泉张大了眼睛，眼看着那茅坑内的污水粪便慢慢消了下去，并化作一团团恶臭的黑烟。
这下她又惊又喜，忙叫道：“老小子，你这是什么法术，快教教我…”
游清玄嘻嘻一笑：“想学呀？想学就乖一点，别整天老小子，老小子，多难听…”
“那…那叫什么…”
游清玄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看你姐姐多乖多温柔，哪像你，像个野孩子似的，她可不会这样没大没小的唤我…”
玉灵泉望着还剩下那一点污水，实在是不想再受罪，咬了咬下嘴唇，低声说了一句：“哥…哥…”
游清玄暗暗偷笑，故意张手遮耳道：“哥什么…哥哥耳背，大点声…”
她也知道这老小子是在捉弄自己，但士可杀不可辱的君子气节自己可以没有，究竟我只是一介女流。
咬了咬牙，忿忿不平道：“哥哥…”
“咋了这是？要为你哥寻仇么？”
玉灵泉气得一跺脚，转而变了声调，极其温柔又肉麻地喊道：“哥哥，我的好哥哥，我的清玄好哥哥，求你帮帮小女子…”
游清玄正要入喉的桃花酒，“噗”地一下喷了出来，立即挥手道：“停停停…你赢了，我教你就是了…”
这指物换形的法术，乃是依据能量守恒定律所发，由固态和液态、汽态三者之间互相转换。
若非灵力高深者，自不能催发其效用，玉灵泉本是剑宗弟子，全然倚仗着宝剑，自身灵力低微，哪能施展玄门法术。
游清玄这样说，只是架不住她在那里撒娇耍赖。
“照我方才的口诀念一遍…”
玉灵泉想了一会，放下粪瓢，学着他的样子摇了花指，口中喃喃念道：“天灵灵地灵灵，玉…”
“方才你说什么来着？”
游清玄嘻嘻一笑：“玉灵泉这丫头一天拉九顿，搞得这里乌烟瘴气…”
“游清玄…”
不待他说完，玉灵泉大喝一声，立时抓起粪瓢，向上一泼。
这污水又自上而下落，毫无意外地溅洒了自己一身。
这下被污水淋了一头的玉灵泉，杵在原地，再也忍耐不住，呜呜大哭道：“老小子，游清玄，你是混蛋…就知道欺负我…呜呜…”
“这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母亲给你的奖励，一个人长大了，总要学会承担起责任…”
游清玄见这丫头被惹哭了，赶紧开溜，倘若她早这样，兴许就不拿她开刷了。
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懂撒娇的女子有好命。
远远靠在一边的姐姐玉清婉，瞧着这对长不大的欢喜冤家之间的恶作剧，倒是司空见惯了，微笑着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