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大伯

我的大伯已逝世多年，他老人家活到了九十岁。大伯生前在工作和生活中恪尽职守，廉洁奉公，乐于助人，不谋私利，甚至有点不近人情。他对我的人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大家都评价他是一个“清白的好官”，我至今还在缅怀他老人家。

2014年7月15日下午四点，远在千里之外的我，收到三哥的QQ信息---大伯已经逝世。下班回到住的地方，我站在十二楼的阳台，久久凝望着北方。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但热闹与我无关。一种悲伤，如同夜色，从远处的凤凰山脚升腾围攻，很快将我包裹起来，让我几近窒息。朦朦胧胧之中，我又回到了老家的那座城市，最后一次见到大伯的情景，历历在目。

2010年6月12日，我从南国回到江南老家，带着妻儿去三哥家做客，三哥家的儿子结婚。三哥是大伯的第三个儿子，我们习惯叫他三哥。我们顺便去看望下大伯，大伯家还住在那套“老破小”的房子里，是我十几年前见到的那套房子，两房一厅，目测六十多个平方。如今为了办喜事，将墙壁刷白了一点。大伯已经八十多岁高龄，身材清瘦，慈眉善目，精神矍铄；伯母陪伴左右，相敬如宾。

“大伯、大妈，我们过来看您们了！”我和妻子说着半方言半普通话。

“是先锋和春香吧，你们两个来了！”虽然多年不见，大伯和大妈却立即认出了我们。

没有想到这次的见面竟成了永别，后面由于种种原因，我再也没有去拜见过大伯。

大伯本是江南人，在家排行老大，兄弟姐妹共五个，我父亲排行最小。早年从军，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经历血与火的洗礼，转业后分配到某市供电局工作。大伯从基层做起，边学习业务知识，边补习文化课，经过多年的辛勤工作，因业绩突出被逐级提拔为局长。

大伯大妈共育有四个儿子，其中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像他们父亲一样，先后都当过兵，转业后分配到原籍单位上班，因企业经营不善，大儿子和二儿子先后下岗，自谋职业；三儿子所在的企业还算稳定，勉强能维持一家的生计；四儿子过继给我的三伯做儿子，因生计问题，我曾带他到广东打了几年工。所有这些都是发生在大伯权力巅峰时期，大伯并没有利用自己的职权和人脉，安排四个儿子拿“铁饭碗”的工作，以致他们几兄弟私下里对他老爸都有很大意见，他们以前经常在我背后说他老爸如何坚持原则，不以权谋私，宁愿家人吃苦，也绝不开这个后门。时过境迁，他们逐渐理解了大伯当时的难处，内心也就释然。

早年的江南乡村，快到过年时候，天气都比较严寒，屋瓦上垂吊着长长的冰凌，凛冽的空气中飘着香甜的袅袅炊烟，时不时响起的几个鞭炮声，预示着新年的来临。大伯大妈偶尔会回到农村老家过年，看望他们的父亲--我的爹爹。我记得有一年，当过年气氛到达高潮时候，大妈就当着我爷爷、我父亲的面，开始数落大伯的不是，一是说他在位这么多年没有好好照顾娘家和婆家人，就连自己的几个儿子下岗了也无能为力；二是油盐不进，不管是下级还是朋友送的烟酒和茶叶，一概不收，更别说送红包的。搞得他们家和一些同事、朋友几乎很少往来。大伯听到后面就情绪激动起来，说大妈不明事理，不讲党性原则，气得拿起茶杯假装要砸向大妈，被我爷爷拦住了，这次闹得不欢而散。

大伯后来配了专车和司机，这是三哥后面到南国出差告诉我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大伯开车回过老家。每次回到农村，大伯都是坐长途班车到我们县汽车站，再从汽车站转车到我们乡下，从来没有感到他比别人有什么优越感。穿着也比较普通，走路有军人的风姿。每次回到乡下，就跟以前的发小聚聚，聊聊家常，并热情邀请他们去黄石游玩。我父亲后面也真的带了几个人去了几趟黄石，我大伯很高兴接待了他们。有一次，大伯听我父亲说老家的新房子要安装电线，就自己掏钱买了，过年带回来，亲自和我父亲一起安装好线路，通电后灯火通明的时刻，大伯站在堂屋里开怀大笑，说终于住进新房子了，那种喜悦之情我是第一次看到。大伯对待家人、朋友和同事都是一副热心肠，乐于付出。

大伯不仅洁身自爱，而且还对我们后辈言传身教。我八九年考入财院，大伯非常高兴，亲自带领全家周日赶到老家为我送行，说我们家族出现第一个大学生，要我好好学习，毕业后做一个有益于社会和国家的人，并支助了我当年的学费钱。那年寒假，我去某市探望大伯。没去之前，我听父亲说大伯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要好好听大伯的话，大伯家里也不是很富有，要我自己多动手。那天傍晚，我下车后问了几个路人，拐进一条胡同，步行一里多路，抬头看到小区门口的标识牌，知道已经抵达大伯家的住处。门前两边分别是两栋单位宿舍楼，简易的水泥墙，墙壁斑驳，窗户都很小，看得出来有一些年份了。问了小区的人，我从右边的宿舍楼上到三楼。刚进门，就是一个小客厅，客厅很小，连小小的电视机都没有地方摆，只能摆在各自的房间里；左边有两个稍微大点的房间，一间为大伯大妈的卧室，一间为三哥三嫂的卧室；右边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只能容一人进出；卫生间旁边是一间小小的厨房，外面摆着一张吃饭的简易桌子。听大伯介绍完，我大吃一惊，颠覆了我之前的认知。我青年时期，老家虽是老式的青砖瓦房，听爷爷讲以前是座老庙，是政府分给我爹爹一家的住房。但每间房都很敞亮，相比之下，大伯家的房子太寒酸了，还说是一个大干部的住房，跟我现在市里面的房子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我大学毕业，分配在经贸局上班，后面被外派到五金机械公司任职会计兼采购，我牢记大伯的教训，做事清清白白。和我一起去采购机械配件的同事，是当时公司老总的小舅子，老总说只要我们在发票上共同签名就可以实报实销，但我坚持原则，没有乱用公司一分钱，我受到了局机关的好评。就算后面公司改制，我被迫下岗，只身南下打工，经过多年努力成为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但我始终记住大伯的话，不谋私利，不昧良心，直到现在以打工者的身份，改变了家里的生活条件，总算没有丢我们家族人的脸面。

如今，国家政策清明，反腐倡廉，像大伯这样的好干部依然占了绝大多数。老一辈的国家干部给我们后辈树立了光辉的典范，永远值得后人铭记。

大伯一生坦坦荡荡，正直无私，无欲无求，活到了高寿。他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值得我们后代子孙永远学习。前几天做梦，梦到大伯站在长江边，江水浩荡，江风吹拂着大伯的衣裳，飒飒作响，他的眼睛看着南方，似乎在召唤我们北归。我急忙走上前去，双手想握住大伯的手，却扑了个空，猛然惊醒，好久都睡不着。愿大伯在天堂一切安好！

我永远怀念我的大伯，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