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杜鹃

~01~

杨洋在睡梦中被哭声惊醒。

他转过身，迷迷糊糊地把娟子搂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又梦到他了吗？”

“嗯。”娟子还在哭，抖动的肩膀和明显的鼻音让杨阳心揪着痛。

沉默。良久，“你是不是还想他？”语气中压抑着失落。

“没有。”

“那就不要哭，睡吧！”

“嗯。”娟子乖乖转过身，把头埋在杨阳胸前，猫一样蜷着，一动不动。

~~02~~

杨阳感觉到前胸的潮湿，他心里轻叹一声，抬手帮娟子擦掉眼泪。她的眼泪是流在他心里的河，河水泛滥，堤坝坍塌。河水中翻滚着娟子的初恋，堤坝上娟子切断筋脉，鲜血汩汩流出，化作无数朵杜鹃花，鲜红欲滴。杜鹃花移地而生，开在了那个人墓前，花开成刺，刺在杨阳心上。

那日杨洋从河边抱着她一路狂奔去医院，娟子活了，杨洋晕了。

娟子知道杨洋关注她多年，初中收到的诸多纸条中，杨洋偷偷塞给她的那张，早已经消散在风中。娟子也忘却了内容，但是这么多年来，她每一次遇到的困难里，都有杨阳参与的身影。

初恋暴毙，娟子一心求死，但是杨洋硬是从死神手里把她带回来。死而复生，娟子决定接受杨洋的建议：给彼此两年时间，给感情找个可以寄宿的港湾。两年可以忘记一段情，两年也可以重新接受一个人。假若两年期满，这个港湾不知道停留，谁也不必难过，继续驶离此地，继续远航即可。

今天是两年期满之日，晚上每人一杯红酒，彼此心照不宣：今天就是禁咒解禁之日。两人谁也不敢主动触碰解封的咒语，一切按部就班，虽然战战兢兢，还是依旧相拥而眠，只是谁也不知道是否同床异梦。

如今看来那人依然固执地占据娟子的梦和娟子的心，依然在每个午夜梦回折磨得娟子肝肠寸断。

纵有万般不舍，杨阳也不打算继续自欺欺人。放过对方也是放过自己，也许明日别过，今生再也没有任何牵扯。只是杨阳再也不能看着娟子因为难以取舍而日渐消瘦。那个长眠地下的灵魂，不止每月一束杜鹃花相伴，还有娟子不肯放弃的执念。

“娟子，两年时间到了，我没有能力取代他，执行约定吧！我们，分开。”痛楚从心脏向全身蔓延，杨洋心里泪流成河。

娟子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柔软。

“好！”娟子的回答让杨阳如坠冰窖，心瞬间冰冻。

他起身，抓起烟去了阳台。长夜漫漫，烟雾缭绕，杨阳用这种方式与过去告别。

~~~03~~~

第二天，娟子把他从阳台的烟雾中拉出来，按到餐桌前。

娟子今天应该心情很好吧，她明显是打扮过了。淡淡的妆容令素净的瓜子脸愈发精致，粉红色的连衣裙裹着她曼妙的身体，似一株开的正艳的杜鹃花。这套裙子，他们曾经玩笑时，说要作为嫁衣穿在娟子身上。没想到昨晚才说放她自由，今天就迫不及待穿上了。杨阳为这两年的努力，感到悲哀！

餐盘里两片吐司，一个煎蛋，旁边一杯豆浆。中西混搭，是娟子最拿手也最喜欢的早餐。杨阳曾经让她把豆浆换成牛奶，娟子说还是豆浆养胃，杨阳也就不再坚持。不过自从这样吃早餐，胃病倒是极少折磨他了。现在杨阳已经习惯了这种吃法，只是从今以后，他不用再坚持这个习惯了。

今天，杨阳没有胃口，没有留下的必要，他应该走了。杨阳略加收拾，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杨洋张开双臂：“娟子，可以再抱你一次吗！”娟子顺从地俯在杨洋胸前。也许片刻也许很久，杨洋推开娟子转身开门：“娟子，保重！”娟子突然从后面抱住他，紧紧的，不放手。杨阳眼泪夺眶而出：“娟子，我不再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

杨阳开门，最后一次回头。那一瞬间，他看见娟子凄美决绝的笑容。

门关上，从此再无瓜葛了。

杨杨咬咬牙，转身下楼。还没到楼下，杨洋突然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和诸多嘈杂的脚步声。不安迅速串遍全身，娟子决绝的笑容再一次闪现。他三步并做两步往楼上跑去。敲门，无人应声。杨阳找钥匙开门，只是手不停地颤抖，半天才打开房门。

“娟子，”没有回音，“娟子！娟子！！娟子！！！”依然没有回答。杨洋疯了一般推每一扇门。

主卧室，窗户开着，杨阳跑过去，探身看楼下.......

楼下空地上，娟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了伤心也没有了回忆更没有了梦魇。在她周围，鲜血四散蔓延，娟子躺在血泊中，像一朵绽放的杜鹃花。

杨阳颓然坐在餐椅上，蓦然发现餐桌吐司的盘子下，一张白纸上，娟子的娟秀的笔迹赫然入目：我已回头，你可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