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9·有只土狗叫黑子(四)
那以后,黑子的家人果然对它好了许多,偶有责罚,黑子也仍然以“离家出走”抗议。但我渐渐的发现黑子的玻璃心有点严重。
那次,它又跑到我家“避难”,我以为又像上次遭遇伤害呢。可它的主人说根本没有,就是扔了肉皮给它吃,它只是嗅嗅就走开了。她家老爷子就大声且厌恶地骂:嘴刁呢,肉皮都不吃,想死啊?饿死你算了。黑子便撒腿跑出来了。她们也知道黑子来了我家,也就不管它了。
我忽然觉得我是不是对它太好了,好到让它有所依仗,便矫情起来,对它的主人造成胁迫,难以管教它了。就像那些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孩子,有恃无恐,从而刁蛮任性。我第一次从心里认识到我可能错了,我可能用一点点的小恩小惠,用自以为是的博爱,疏离了它与主人的关系了。
那以后,我便有意不与黑子亲近,想要晾它一段时间,让它只认它的主人,对主人忠诚与臣服。
有一天,放学回家,快到家门口时遇到黑子家老太太。老太太曾经脑梗过,每天都要坚持绕着门前的广场走步,尽管颤颤巍巍,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她见了我,劈头就说,俺家黑子没用了,要死了!我一惊,忙问原因。她没回答,像是自言自语:几天都没回家了,就在前面草棵里呢。她是带着拖腔说的,又从口袋里掏面纸擦眼。本来就迎风流泪的眼睛里确乎有水,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因为不舍。我又问,生病了吗?“好几天勒,好几天都没吃饭勒,没有用了。”她边重复着这几句话,边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
我猜想,黑子是生病了,好几天没吃饭了,老太太认为要死了。那难道没请医生看吗?我疑惑着,想想确实有好几天没看到黑子了。我赶紧随她向她家门前走去。
到了门前,老太太用拐杖朝草丛里指,说,在那呢,不吃不喝几天了,晚上也不回家,没用了!说着,又拿面纸摁眼睛。我想老太太是真的因不舍而伤心的吧。说着话,女主人出来了。她说,好好的不知怎么就生病了,不吃不喝的,带它去兽医站看了,人家说它块头太大,也不敢给它打针,开了点药丸让喂它吃,它也不吃,我也没办法。估计是没用了。我怕它死家里,不敢让它进家。
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我心里揪着一样疼。我说,你可以试着把药喂到它嘴里啊。“哎哟,我可不敢。它那么大个子,万一咬到我可不得了。”她受了惊吓般地说。我突然觉得我说这话不妥,有点过于指手画脚。
就在这时,听见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老太指的方向的草动了起来。黑子居然站了起来,居然颤巍巍地朝我走来。它瘦了很多,原本高大俊朗的体型如今只剩下骨架撑着一张皮了。乱蓬蓬的毛上占着细碎的草屑。它走到我身边,靠着我的腿蹭了两下就倒了下去。我的心一颤,只觉得眼眶里有点发热。“哎吆吆,它都多少天没起来了,听到你声音就起来了……”老太太又在那擦着眼睛感叹。“是的哦,都多少天没动静了,现在居然起来了!”老太的女儿即黑子的女主人也有点感叹。
我说,药呢,给我来试试吧!女主人回家拿药,我准备回家拿注射器。我刚迈动脚步,不曾想黑子居然拖着病躯跟着我走。好在两家相隔不远,它硬是撑着到了我家。女主人也拿了药到了我家。我让她把药丸碾成粉末,兑上水。我也迅速找到注射器,拔掉针头,用空管吸取药水。黑子此时已经疲累地躺了下来。我一手轻轻地安抚着它的头,一边嘴里轻轻地念叨:黑子乖噢,把药吃下去,病就好了噢,一边将针管从它的嘴角处伸进去,然后用大拇指推动内管,药水被缓缓地推进了黑子的嘴里。整个过程黑子居然非常配合,一点也没有挣扎。它大约也知道这是在救它吧。
“你胆真大,我就不敢。”女主人赞我。也许是由衷的吧,我不知道。
以后的几天,每天都有好消息传来。黑子的女主人也大着胆子如我一样的喂了两次药,然后黑子居然能稍微吃一点东西了,再然后,药就直接拌在饭里让它吃下去,大约一周以后,黑子又生龙活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