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好渐行渐远

“你又去给你妈送钱了？”妈妈的话中有压抑的怨气。“她现在都没人管，我不给她钱，让她饿死吗？”父亲明显已经生气。接着母亲又开始算家里给了奶奶多少钱，给了外婆家多少钱。

结果一定是爸爸摔门而出去外面抽烟。妈妈在家里抱怨老二和老四这几年赚了那么多钱就不能多出点医药费吗？每次寒假回到家都会遇到这样的争吵。但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大家庭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二叔四叔爷爷奶奶还有我们家一起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每家一个窑洞。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守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剧。叔叔们和爸爸总会把我还有表哥表姐叫到一起，考我们算数，温暖的窑洞里一片欢声笑语。我这一代似乎是一个转折点，我们的父母突然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我们家以及二叔都搬到了县城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教育。

爷爷奶奶舍不得一村子的老朋友，放不下祖祖辈辈耕耘的田地，而四叔因为年少轻狂打人入狱。作为爷爷奶奶四处找人送礼托关系，只求四叔牢里过得不会太惨。我爸爸和他的兄弟们靠着勤劳，生活也一天天的变得越来越好。我的衣服不再需要大衣服裁小，冬天不再用穿家里缝的棉袄毛衣，学费不再需要去借了。

渐渐地我离家越来越远，虽然曾经住在一个院子的亲人都在一个县城，但总觉得彼此渐行渐远。我初中毕业的时候爷爷去世，在老家全家终于聚齐了，才知道四叔已经牢里出来，娶妻生子。而且多亏牢里的严苛，他因祸得福学会了烧砖的手艺，开了砖厂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各家的生活都有了起色，都在变好。但爷爷去世，大伯却直到下葬的那天才回来。说：“这几天快过年生意太好，每天一两千脱不开身。”我第一次觉得情感可以这么廉价。虽然我从没有过超过100块的钱。在老家过完年，带奶奶来到县城安顿好，一切都像是某项义务，周到却少了些什么东西。商量之后轮流每月支付赡养费。

奶奶没说什么，但我能明白临别时她的眼神，多来看看她。我想我一定会常来，但我食言了，高中我去了延安市，只有节假日回去。去看望奶奶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学又到了西安，回家的次数也少的可怜。

几乎每年只有过年才去一次奶奶家，而每次我都会觉得压抑。奶奶总笑着说“苗小子，没白疼你”。奶奶真的老了，走路步伐有些蹒跚了不再以前可以在村子里走一天串门都精神饱满，苍老的感觉很奇妙，总是不知不觉，自己难以察觉，别人总是某一刻突然发现。生命真是残酷。我看着奶奶一个人住在那，没有人陪伴。总是不由自主产生一种罪恶感。

而这份罪恶感让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为什么叔叔们只是把奶奶放在这管吃管住就完了。我想起出发时叫表姐一起，表姐说孩子太小需要照顾走不开，表哥每年回家总是和各种兄弟聚会家也不回。我此刻才感到他们是怕面对，怕面对这份沉重无私的爱，怕面对自己内心的罪恶感。

我放下东西，配奶奶聊天，她问我学业问我工作的话能赚多少钱，我说：“我工作差不多找到了，管吃住，工资不错，够花。”奶奶微笑摸摸我的脸说：“张丑了，别以后找不到媳妇。”我撒谎说：“学校喜欢我的可多了。”就这样聊了一下午。临走奶奶拿出200块给我，说是压岁钱。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奶奶看着我说：“好好学习，常回家看看，你爸为了供你上学不容易。”我点点头往公交车站走去。却泪水模糊我的双眼，想对着天空大喊发泄。为什么一代人的成长总是以上一代的牺牲为代价，我问自己，但却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