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还在这里
凛冬已至,北风萧瑟,大雪好似人间告别的话语,期期艾艾地从天上飘落下来,树用光秃秃的枝干,一遍遍地临摹着太阳的影子,丈量着四季的长度。
小狐妖躲进一座神庙中,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取暖,梳理着满是雪花的杂乱白毛。
庙外是漫天风雪,白茫茫一片,庙里只听得见风雪呜咽的声音。
“何人在此?”就在这时,一声冰冷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庙中的寂静。
“哎呀——!”
小狐妖一个激灵,给吓得跳了起来,惊惧交加地盯着庙中威武的神像,拜在地上颤声道:“庙神老爷别吓我!小妖只是路过此地,外边雪太大了来避避寒,要是庙老爷不高兴,小妖这就离开。”
半晌,庙内依旧死寂一片,只听得见风雪敲打神庙噼里啪啦的声音。
小狐妖叹了口气,看来庙老爷是不想让它留在这儿了,它踌躇地看了一眼外边铺天盖地的风雪,缓缓朝外走去。
“留下吧!”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狐妖高兴地一蹦三尺高,欢呼起来,回过身,却看见神像上方坐着一位眉间有一点红痣的青衫男子,在他旁边,立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小狐妖在庙中住了下来。
青衫剑客不爱说话,问他什么也不答,只是在问及名字时才回了“剑七”二字,随即整日冷着脸,一言不发,只在屋顶坐着眺望远方。
小狐妖整日在庙中生火做饭,它手艺极好,烧的饭菜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就连剑七都时常不动声色地吃完一大碗饭,小狐妖整天吃饱了就躺地上,抱着一个小袋子呼呼大睡。
剑七坐在屋顶闭目养神,小狐妖爬上房顶坐在他身边,掏出小袋子,一股脑地倒出许多五颜六色的糖果,一颗颗摆好。
“剑七,你爱吃糖吗?”小狐妖手撑着下巴,侧着脑袋问道。
剑七摇摇头。
“我爱吃糖,特别爱吃!小时候奶奶天天给我买糖,我有一大袋子糖,高兴时吃一颗,生气时吃两颗,伤心时吃三颗,想爹娘时吃四颗。”
“你爹娘呢?”剑七终于睁开了眼睛,抖了抖好看的睫毛,问道。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没有回来,奶奶说等我长大了他们就回来了,所以我每天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快长大等他们回来。”小狐妖紧了紧拳头,道。
剑七哦了一声,随即再度闭上眼睛。
“呐!给你我最爱的草莓味糖果。”小狐妖小心翼翼地捡起一颗粉红色糖果,递给剑七。
“不吃。”
“哎呀你就吃嘛!”小狐妖硬塞给剑七,推搡间,却不小心碰到了那把锈剑。
顿时铁剑震动,有着剑音嗡鸣声响起。
“闪开!”剑七脸色一变,大喝道。
小狐妖给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吓蒙了,它呆呆地看着剑七,好半晌没有讲话,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起自己的糖果,显得十分委屈。
剑七看它这样子,目光不自觉间柔和了一些,叹了口气,捡起那颗掉在地上的草莓味糖果,塞进嘴里。
“味道也不怎么样。”剑七故作高冷,哼道。
“耶!”小狐妖却雀跃起来。
剑七还是每日坐在屋顶眺望远方,经常出神。
天空再度有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
“剑七你看,下雪了。”小狐妖抬起头,接住了一朵雪花,任其在掌心融化,惊喜道。
剑七微微颌首。
“剑七,你一直在这里哪也不去,是不是在等谁?”
“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小狐妖尾音还没落下,剑七就打断道,他神色有些黯然,声音低沉。
小狐妖哦了一声,顺着剑七目光望去,远处只有一望无际的荒野,他们头顶,则是亘古旋转的星空银河。
大雪停了,紧接着春天也离开了,蝉鸣开始响了起来。
小狐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剑七也没说什么。
这天,小狐妖兴冲冲地端着一碗梅子汤冲进庙里,搞得满头大汗,剑七接过梅子汤尝了一口,咂咂嘴,看了眼小狐妖,半晌无言,却突然走出神庙,负手看着庙外飞过的麻雀。
“好喝。”他突然道。
小狐妖嘿嘿笑了起来,它突然想到今天摘果子时偷听来的一句话: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也不知道用在这个场景合不合适。
小狐妖心想。
一日,小狐妖正在奋力地挑着井水,剑七则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
突然庙外破空声响起,紧接着传来猎衣阵阵声,几名白衣人便来到了庙门前。
他们冷着脸瞥了眼小狐妖,随即盯着剑七。
“青衫剑圣,终于找到你了!真是让弟兄们好找!没想到你居然藏在这种鬼地方,真让人吃惊。”一名白衣人咬牙狞笑道。
剑七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继续晒太阳。
见剑七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几名白衣人顿时大发雷霆,拔出剑便朝着剑七杀去,战意惊天。
“剑七小心!”小狐妖顿时急了,朝着剑七喊道。
“咻!”
下一刻,庙外院子中只有一道剑光闪过,滔天剑意汇聚在院中形成一片剑意海洋,剑光冲天,待剑光散去,几名白衣人早已身首分离,尸体逐渐冰冷。
只剩一名白衣人两股战战地立在原地,面色如土。
“滚吧!”剑七身旁铁剑不断震动,他眼皮也不抬,懒散地说道。
“剑圣你别得意!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个人吗?她就在我们手上,要想见她,三日后就来青崖吧!不过,你敢来吗?哈哈哈哈哈——!”白衣人仓皇逃窜,只丢下了一句话。
小狐妖看向剑七,却见他早已起身,满脸失魂落魄。
“剑七,你要走了吗?”小狐妖看着丢了魂似的剑七,突然涌出了万般不舍。
剑七沉默许久,他突然转过身对着小狐妖笑了一下,小狐妖立时呆了,它从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我走后,你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你爹娘会回来的。”剑七突然道。
小狐妖也笑了,它微笑着摇摇头:“其实,我早就知道奶奶是骗我的,爹娘已经去世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我只是骗自己他们还在而已,好给自己留个念想。”
剑七身子颤了一下。
“我教你剑法吧!就这三日。”剑七转身走进庙中,半晌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布袋,他摊开黑布,其中躺着一把通体碧绿的竹剑。
……
三日后。
小狐妖腰间别着竹剑,目送剑七离开神庙。
“剑七,我等你回来!”它突然大喊道。
“我会回来的。”剑七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他的手中,捏着一张粉红色糖纸。
他只留下了一个背影,逐渐消失在天边的晚霞中,风儿吹来一片落叶,挡住了他最后的背影。
春秋代序,日升月替,剑七终究没有回来,十年的春秋,在庙中飞逝。
十年后。
一位身着白裙的绝色女子坐在庙中顶上,她身后摇晃着一条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屋顶的瓦片已经破败不堪,一柄竹剑,静静立于瓦片缝中。
在她身旁是一个正在低头数糖的小男孩。
小男孩专心数着糖果:“一颗,两颗,三颗……咦?”
一粒晶莹剔透的东西落在一颗糖果上,转眼漫天的晶粒便飘落下来。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满天雪花飘落,惊喜地叫道:“师父,你看,下雪了!”
女子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她不再言语,只是盯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似乎在等待什么。
小男孩支起胳膊好奇地看着女子:“师父,你一直在这里哪也不去,是不是在等谁?”
“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小男孩尾音还没落下,便被女子打断,她脸色有些黯然,声音低沉。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拿起一颗粉红色糖果递给女子:“喏!我请师父吃糖,这可是我最爱的草莓味糖果哦!”
女子一怔,看向小男孩。
他眉间的一点红痣分外惹人注意。
恍惚间,此去经年,静若初见。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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