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S城阿莲的一次会面
与S城阿莲的一次会面
阿莲是伴我成长的小伙伴。高中毕业，一晃十八年，趁出差之机，顺道拜访定居S城的阿莲。
从同学群辗转觅得阿莲的联系电话，便迫不急待地奔赴她现今的住处。我拎着沉甸甸的礼品，好象那回娘家的小媳妇，左手一箱伊梨，右手一箱旺仔，彭湃的心潮，只执着地想见到我日思夜想的阿莲！
阿莲，那个小时侯和我一起打沙包、踢毽子、抓羊骨的萌蠢小女孩；阿莲，那个小学时教我打算盘、帮我打恶犬的小太妹；阿莲，那个中学时和我崇拜同一明星、后来又暗恋同一学友的美少女；阿莲，那个高中时毅然别母寻父、决绝恋人的女孩，现在还好吗？
“叮咚…叮咚…”急促的门铃像催人断肠的音符，我期待地等在门外面，阿莲一跛一颠地挪移着双脚，她竭力想三步合两步奔向门口，但是刚做完手术，正在恢复中的阿莲，无力地放弃了！
门，“吱吜”地一声打开了，借着楼道的灯光，一个妇人盈盈地耸立在门里，仿佛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寄人篱下的用拐权支着的一个纸人。她就是阿莲。
我吃惊地审视着她，也不忘卸下礼物迈向客厅。十八点，在隆冬十一月的傍晚，夜幕来得快，阿莲在失神中却忘了开灯。“咋不开灯？”“啪”灯亮了，阿莲的脸清晰起来，她身穿粉色棉睡衣，面色腊黄，脸庞清癯，病魔并没能夺去她俏丽的原形，少女时，那个面如银盆，杏眼顾盼，鼻若悬胆，唇似桃花的妩媚女子跃然我昨日的记忆！
之前，口传耳闻，阿莲因年轻膛浅，曾踏入他人家庭，但那段婚姻维持时间很短就结束了。后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男人，终究遇人不殊，他嗜赌不顾家，整日贪婪地盯着阿莲的工资滋事。我的阿莲终没找着一副坚实的臂膀。婚姻变为鸡肋。一边娇儿啼哭，再不济，他也是孩儿亲爹！她决定：吃了两口井的水，断不可饮第三口井！
我反客为主般坐在沙发正中央。阿莲却还是那样吊着，让人不舒服，好像急盼我离开。
“你坐呀”，我反客为主地叫她。
“我不能坐，睡觉也只侧卧着……，这病整死我了，躺着也是一身一身的虚汗”，
我盯着她失血一般黄裱色的脸，“连夏天也包得像粽子，不敢吹空调，害得同办公室其他同事跟着受罪……，”
“多运动会増强体质，别太娇气了！”
“一出汗，一坍汗，又感冒了！”她说着，眼泪扑漱漱地滚落下来。
“这该死的咳嗽，一咳一振，又疼了起来”，她说着，又轻咳两声，强撑着杵在电视旁。
她什么办法都想了做了，就差吃那人血馒头了，不起作用。活着，只剩绝望。这条棘荆丛生的路，她是怎么走来的，又如何走下去！现在的医学是很发达，但我的阿莲却被囚在了这沼泽一样的绝望里！只等油枯灯灭！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一时气氛沉闷，我们陷入了沉默。
谁也不知道，我的难过、感慨是多么惊涛骇浪，只有卫生间的墙知道！如可能，我愿变为妙手回春的神医！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阿莲的老公还没有回来。
我的心也如这冬夜般寒凉，可惜了阿莲这么个女子！她如满月、如银盒的脸，她如面包一样饱满圆润嵌着酒窝的胖手，我曾经非常爱摸她的手，绵软厚实，柔弱无骨。邻居刘奶奶说这是一双福禄双至的手！谁都称赞这双福气满满长着笑脸的手！可是，一步走错，全盘皆输，人生的每一步都需谨慎，否则，极可能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语气平淡，神态自若，好像在讲别人家的故事。
晚上她常做恶梦，昨晚的梦就特别恐怖。
阿莲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转着圈，急切地寻找出口。这个闭环式的院子里布满青灰色的砖房，水泥漫过所有的角落，好象重庆那个人间地狱渣滓洞，没长一棵草，没有一个喘气的生命，四周静悄悄的，她屏住呼吸，只听得自己的心脏“咚咚”地狂跳，灰色的水泥房，颓废而荒芜，每一扇门里仿佛都隐藏着一个大大的阴谋。阿莲太紧张了，以致于脚步踉跄难以站立。忽然，一只苍老的手伸向了阿莲纤细的脚踝，这只如树皮一样的手却异常有力，只轻松地向怀里一拉，阿莲便一屁股跌坐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原来身后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奶奶，她雪白的头发，脑后挽着一个小小的发髻，脸上铺满皱纹，她匍匐在地，正在拽着阿莲的脚，一点一点试图将她拖进一个漆黑的房间，阿莲挣扎着、摆脱着，但这是徒劳的，她浑身使不上劲，很快就被拖进黑房子，透过一丝幽暗的光线，只见房里摆满死尸，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寿衣，戴着黑色的瓜皮帽，她吓坏了，瞅准老妪翻弄别的死尸之机，便拼着命连滚带爬地逃离，身后的老妪发现了她的行动，爬着追了上来，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狗急跳墙，人急创奇迹，阿莲成功地逃了出来………
与S城阿莲的一次会面
梦中醒来，阿莲失魂落魄，冷汗已浸透了衣被，她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她摸到了空气。那一夜，男人彻夜未归。
当时针指向九点的时候，我有点儿坐不住，准备告辞。念及此一别，何时相见的苍凉，我的眼眶哗然湿润，“自兹别君去，天地两苍茫”，她就此衰弱下去，我于心难忍。
“你还很年轻，路还很长”，我拉起她的手，像个老妈妈对闺女说话，“找个大医院瞧瞧，郎中庸医耽误事儿……，别把钱看得太重，身体是根本，有啥事儿打电话，别怕，大家会帮你的……”，话没说完，阿莲已伏在我肩膀上“嘤嘤”地哭了。
“不管生活有多么艰难，都要坚强的活着，因为我们活着并不是只为自己活着，要为父母亲人而活着……，坚强起来，对自己要充满信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完，我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红纸包塞进了她的衣兜，“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我按住她拒绝的手，用温柔而坚定的眼神注给她站起来的力量！
我告辞，阿莲躲在门后，大门却久久地半张着，我知道她隐在门里静听着我渐行渐远的脚步。
夜风很大，扬起了我的长发，突然一股寒气穿透颈项，我赶忙系好钮扣，昂头挺胸大步向前走去，毅然融进浓浓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