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的画中哲思:管窥宗教改革时期的“自由意志”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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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由意志”为原点出发,引出以“神的恩宠”、“人的宿命”和“原罪的产生”为主题的三条互相垂直的直线,我们可以重构出文艺复兴时期、关于世俗与神学之争的人文主义“三维坐标系”。关于这一话题的旷日持久讨论,在我们所熟知的宗教改革中达到了高潮。
关于“宗教改革”的解释和定义,我更愿将其描述为汇聚多方意见和争端的综合竞技场,来自不同“派别”和不同“级别“的健将,在这里激烈而不失秩序地为我们带了一场场精彩绝伦的思辨盛宴。人文主义学者们关于”自由意志“为中心的争执,是一场哲学冥思中的搏击,这与后来血腥残暴的欧洲宗教战争截然不同。下面我们就从洛伦佐-瓦拉(Lorenzo Valla. 1405 o 1407 – 1457)、和佩德罗-彭波那齐(Pietro Pomponazzi,1462 – 1525)的核心问题争执中管窥一二。
在《论自由意志》(De libero arbitrio)对话集中,瓦拉指出了中世纪早期哲学家博爱修(Severinus Boethius; Roma, 475/477 – Pavia, 524/526)在其《论哲学的慰藉》(De consolatione philosophiae)一书中的内在理论硬伤。博爱修认为:人的自由与神对命运的预见力是可以完美共存的,此外,因果推理和预卜之术的使用也完全是并行不悖的;因为上帝在时间的层面上是”永恒的瞬间“,即”永恒的在场“(eterno presente),因此他的行为并不需要在某个时间点上发生。瓦拉批判道:博爱修的理论解释,丢失了上帝在传授福音的过程中最内在和最深刻的必要性。瓦拉进一步指出,于信仰面前,任何的论证和理性推断都是徒劳的、人必须意识到自身理性在此处的无力和脆弱,唯有全身心地沉浸于信仰、并把福音书中的箴言作为行事的准则,才是面向宗教事物的正确态度。
在彭波那齐的《论命运》(De fato)书中,完整而详实地论述了理性和信仰(ratio et fides)的关系。他认为:自由意志在哲学的层面并不存在,人处于自然宇宙转轮之中,没有特权、也没有可能去打破自然界中的”因果律之法则“;然而,彭波那齐认为人的“责任感”,在世俗政治生活中是十分关键的,对人进行所谓”自由意志“领域的培养和教育,是打造公共生活、维持社会和谐的最有效手段。
虽然瓦拉和彭波那齐所得出的结论迥然相异,但也不乏共同之处:相对于理性,两人都授予了信仰以自治的领域,并强调了信仰之存在的特殊意义与合法性地位。
下面,我们从圣经文本学的解读角度,来科普一下两位宗教改革的重量级人物,伊拉斯谟(Erasmus Roterodamus, 1466/1469 – 1536)和路德(Martin Luther, 1483 – 1546)关于自由意志的争端。依据文本是双方直接交战的檄文:伊拉斯谟的《论自由意志》(De libero arbitrio)和路德对其的反驳书信《De servo arbitr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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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斯谟通过圣经文本的寓言,强调了来自于救世主的”无限“(infinita)仁慈和神性,据此,他激烈地驳斥了路德把”救赎“的路径严格地限制于信仰之内的狭隘(justitia sola fide);人的自由意志、以及人存在的可能性不仅仅囿于”原罪“的樊笼之中,人在救赎之路的攀爬中也可以选择去扮演者积极的角色,尽管这条道路的行走注定万分艰难(iter travagliato)。相反地,路德把人的自由意志,类比为一头任劳任怨、逆来顺受的驴子,终其一生都被命运枷锁牢牢地套在了磨盘之上,驴子的步幅变化,全然取决于上帝或者魔鬼在其皮囊之上的善恶角力。
2018年6月14日于佛罗伦萨
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