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钟先生|与苏轼共度“今天”241119
原创
2024年11月19日,周二,甲辰龙年,农历十月十九
44岁,是日,在开封,狱中,供状。轼。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十月十九。
49岁,是日,赴汝州团练副使任途中。扬州上表,乞常州居住。未能投进。复奏。欲望圣慈特许于常州居住。在宜兴有薄田,粗给饘粥,可以为生。轼。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十月十九。
51岁,是日,在开封,撰《赵州赐大辽贺正旦副使茶药诏》、撰《赵州赐大辽国贺太皇太后正旦大使茶药诏》、撰《赵州赐副使茶药诏》。轼。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十月十九,时为翰林学士、知制诰。
乞常州居住表
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十月十九
汝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骑都尉臣苏轼。右臣向以狂妄得罪,伏蒙圣恩,赐以余生,处之善地。岁月未几,又蒙收录,量移近郡。再生之赐,万死难酬。臣以家贫累重,须至乘船赴安置所。自离黄州,风涛惊恐,举家重病,幼子丧亡。今虽已至扬州,而费用竭罄,无以出陆。又汝州别无田业,可以为生,犬马之忧,饥寒为急。窃谓朝廷至仁,既已全其性命,必亦怜其失所。臣先有薄田,在常州宜兴县,粗给饘粥,欲望圣慈特许于常州居住。若罪戾之余,稍获全济,则捐躯论报,有死不回。臣今来不敢住滞,一面前去至南京以来听候指挥。干犯天威,臣无任俯伏待罪战恐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元丰七年十月十九日,汝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骑都尉臣苏轼状奏。
记录今天
上午去看钟先生。
之前知道两个信息,一是他现在不能说话,二是吃东西靠鼻饲。
一见面,他指着我,嘴里发出声音。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很热切。大谢(一直照顾他的是小谢,在他家做保姆超过20年,他中风后,小谢的姐姐也过来照顾,姑且称她为大谢)把夹好纸的板子和笔拿过来。
他写道:李暄的爸爸是图书馆的老朋友。
可见他的脑子还是好使。虽然此刻头上插了二十几根银针。他的鼻孔里插着鼻饲管,所有的营养都从这两根透明的软管中输入他的食道,床边架子上挂着的瓶子里有熟肉颜色的浓稠液体,是医院配好的餐饮,据说他的营养状况良好,消化道也非常干净。
他住的是一个单间,屋子里有8个人。除我们2人外,靠窗的沙发上坐3人,是来跟他谈工作的。大谢负责打招呼,旁边还有一个给他做年轻的男医生,比我们到得早,一直在为他做按摩,从左脚,到左腿。上次中风后,他的左边不能动,坚持理疗和按摩,现在能有一点点知觉。
他的右手不受影响,还能工作。此刻,更充当交流的功能。他写字很快,语句也很流畅,“请”字用得很多,标点也一丝不苟。
工作上有几件事需要他确认,一是岳麓书社正在编的一部他与朋友的往来书信集,需要定开本,定版式,以及不同题赠内容分别用不同的体例;二是上次印的一本书要分赠朋友,还要拟个名单;三是《走向世界丛书》要出英文版,由谁负责,在哪里出,等等。
在这个过程中,他与我们聊天,信息量也很大:一是他父亲清末在早稻田大学数学系读书,当时已经30岁,父亲58岁才生他,70年代去世;二是你们不要学我,要有远大的目标,你们的天资都是很不错的;三是他有个好友在东京做出版,叫张万文,上个月还寄书给他,是中文的,作者傅国涌,四是觉得自己活够了,你们要珍惜年轻,等等。
他的病房里有10来枝笔,他自制的纸盒,切去右、下两条边以便稿纸进出的看稿专用盒,也带过来了,装满厚厚的样稿。
在我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移动的编辑部,他的手边永远有纸、笔、书、装在专用盒子里的样稿。
有朋友来,他就停下手头的工作,跟大家谈笑风生。
晚上告别嘱他早睡,他会说:我还要再工作两个钟头。
从50来岁第一次中风后,他一直坚持记录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似乎一直都能掌控身边的一切,只是这个范围正在不断缩小。
但他仍然可以有条不紊地边治疗,边工作,边接待朋友。
这一次,是大约20天前,他在突然无法吞咽无法说话的时候,自己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去医院”,被家人送过来的。
对于工作,他素来细致、严谨、强势。而今天,他说,我意如此,你们完全可以自行其是,如果我今天就死,你们也只能自行其是。
他那一沓厚厚的样稿,被编辑带走了,因为他刚才重新定了版式,这一版又要推倒重来。
别人的“自行其是”,看来还没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