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神

“咱们以前不住在这里，以前住在种着一棵大槐树的地方。”

“我的爷爷，是被他的爷爷用扁担挑着，从那边带到咱们现在这个地方的。”

这是曾淮小的时候，经常听爷爷说的故事。

曾淮烦透了和父母一起的生活，带着自己的行囊去了另一座大城市上大学。

他的父母从不曾管他，小时候便将他寄托给爷爷奶奶带大。即使接回家后，也不曾和他有过交谈。甚至大部分家长在意着的学习成绩也不曾在乎，把曾淮当做兔子一样，养了近20年。

家里唯一愿意和曾淮聊天的，只有曾淮的爷爷。老人家上了年纪，有些健忘。总是把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情翻过来调过去说个不停；老人家还有些迷信，总是说以前村子的那棵大槐树上有神居住着，是神明们护佑着曾氏一族。

“无论你去哪，最终都会回到槐树神的怀抱里。”

“我们一家人都是如此，没有谁不一样。”

临走那天，老人家也到了机场送行。这是曾淮临行前，老人家和曾淮说的最后一段话。

此后，曾淮便开始了大学生活，正如他预想的那样。父母不怎么联系他，只负责给他打每个月的生活费，和父母偶尔的联系，也是问起爷爷的事情。

曾淮本是打算仅在过年的日子才回去的——为了能和爷爷聚一聚。但大二那年他听说了爷爷心脏出了问题住了院，就在暑假也回了家。没事的时候，他也去医院陪床，也为了能和爷爷多聊会儿天。

老人家的气色没有那几年好了，但还是有精神气儿的。他依旧絮絮叨叨的讲起那些老故事来，依旧是家里人的来历，还有祖籍上的槐树神。

“无论你去哪，最终都会回到槐树神的怀抱里。”

“我们一家人都是如此，没有谁不一样。”

老人依旧重复着，这句和曾淮说了数遍的话。

即使老人家的身体比同龄的人要硬朗，但在病魔面前也是无力的。曾淮大三那年，老人家因心脏病去世，家里人把老人送回了村子，在村子里办了一场白喜事。

那天，村子里很热闹。曾淮和几个堂兄弟在司仪的引导下送走了爷爷的灵幡。几个孩子为墓陵填了砖，伴随着挖掘机用土封死墓道，一个阴阳的链接被切断了。

爷爷不在了。曾淮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找人倾诉，一转头发现父亲整无言地站在自己身边。沉默间，父亲久违地开了口：

“你爷爷就算走远了。”

“走了？”

“走了。”

“……能去哪儿呢？”

“回了大槐树下，去见槐树神了。”父亲点起了一支烟：“你爷爷说了，无论去哪，最终都会回到槐树神的怀抱里。”

“……我们一家人都是如此，没有谁不一样。”

曾淮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向南方。父亲吐出的烟雾中，模模糊糊的，一个苍老的灵魂正向着大槐树的方向渐行渐远。

而大槐树下接应他的，正是被老人称作“槐树神”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