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者(第二十章 玲儿出事)
第二十章 玲儿出事
由于程瑟受伤,玲儿暂代程瑟的职务。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玲儿在灵魂回收部里也是“德高望重”的,只因为她不肯离开程瑟工作,才一直作为“勾魂使者”和程瑟搭档。
果然,程瑟和玲儿的“第五组”,外人根本连插足的机会都不会有。
虽说玲儿暂代程瑟的职务,刘锡材却不知为何放心不下我和玲儿在阳间闲逛,要求我和玲儿必须在医院值六天的班——玲儿没有抗议,我自然不敢有怨言,而且这个安排似乎还是程瑟提议的。
看来,程瑟暂时还没打算“甩掉”我。
认识玲儿已经有一段时间,我却始终琢磨不透她。她经常面无表情地跟在程瑟身后,几乎不说话,偶尔才会学着程瑟说出一两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但是,一旦她吃过蛋糕,她就像充了电一样,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连表情也会变得灵动!只不过,她说话的语气简直跟程瑟一模一样,有时我倒宁愿她不说话。可是,即使她不说话,在我需要别人安慰的时候,她又总会一脸担心地拉着我的手——每每想到这个,即使被她冷语相对,我也舍不得生她的气。
大家也都很喜欢玲儿,知道她喜欢蛋糕,总会请她吃各种各样的蛋糕。当玲儿见到蛋糕的时候,她总是双手前伸,两眼发光,嘴巴咧得大大的,似乎想一口就把蛋糕吞掉,样子可爱极了!
程瑟更是宠她,在我加入第五组之前,他们早上的早餐总是程瑟吃一块小蛋糕,剩下的都给玲儿。我加入灵魂回收部之后,我的蛋糕是从程瑟那一份中分出来的。
已经四五天没吃过蛋糕的玲儿正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地坐在医院的花园里打游戏,我们之间除了游戏音乐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就在这安静得有点郁闷的环境中,突然迸发了一阵哀嚎,不用说,要工作了。
我和玲儿对视了一眼,就默契地朝哭声走去。
果然,前几天才送进重症监护室的一位老伯伯刚刚去世了。他进来那天我们就已经在关注他,因为那时候他的“生命线”的颜色已经很淡很淡了。如今他去世了,他的家人哭声冲天。
一般因病死亡的魂都会非常冷静,即使看见我们也不会太惊慌,最多问问我们是谁,我们会带他到哪儿去,冥界是一个什么地方而已。
现在老伯见到我们,也只是对着我们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即使他看到玲儿在剪他的“生命线”,他也没有多惊慌。
像这么“乖”的魂,玲儿都会让我带他们回冥界。于是,我循例问了阿伯的名字,在平板电脑上做好登记,给阿伯绑上“缚魂索”就朝“三渡河隧道”飞去了。
“其实,我见过你们了。”在路上,阿伯突然说道。
我朝阿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我入院那天,我看见你们站在我的床边。你和那个小妹妹看着我身上那条绳,然后摇了摇头。我就知道,我快要死了。”阿伯继续说。
“生老病死,阿伯您放宽心吧。冥界和阳间很像,您很快就能适应的。”我笑着说。
“呵呵,我看得很开,我都古稀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不过我死得太快了,话也没来得及留下一句,我怕我外孙女接受不了。”听了阿伯的话我不禁疑惑地打量起他来。虽然说担心子孙的新魂我也见过不少,但很少有魂会专门担心自己的外孙女。再细看这位阿伯,虽然年过古稀,脸上的皱纹也不少,却透着一股儒雅的书香味。
“您是一位学者?”我问道。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讲过几堂课,读了几本书。”阿伯连连摆手,谦逊道。
原来是同行啊!不过这么儒雅的老师也是少见的,看来他一定不仅仅是“讲过几堂课,读了几本书”这么简单。
“您老是教什么的?”
“呵呵,我年轻的时候是个中医,退休之后迷上了研究古文字。后来有了点见解,就被邀请到大学里开了几个讲座而已。”阿伯慈祥地笑着。
汗啊!果然不是一般的老师啊!就说为什么我就没有这股书香味。
“小妹妹,看你那么年轻,怪可惜的。你是怎么死的?”阿伯忽然问道。
我一愣,然后叹了口气,说:“老伯伯,在冥界里问别人是怎么死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虽然我们是死了,但是我们都一直很努力地像没死一样生活,所以……”
“哦,明白了。不好意思啊,小妹妹,这些我都不知道呢。”阿伯连忙道歉。
“没关系。其实我也是刚死不久,其实我也还没适应冥界,我经常都觉得自己就像穿越了一样……”
“穿越?小妹妹,你也相信‘穿越’吗?”阿伯似乎突然来了兴趣。
“相信啊。冥界是阳间的平行世界,如果说‘穿越’就是从一个世界到达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话,那么现在我带您到冥界,也算是‘穿越’了。”我按照程瑟教我的,公式性地答道。
阿伯却很兴奋:“冥界是阳间的平行世界!?”
我对阿伯的兴奋有点不解,但我依然朝阿伯点了点头。
阿伯竟一脸狂喜,喃喃道:“原来冥界是阳间的平行世界!那么说不定从冥界能到南昱去……”
“小妹妹,从冥界能穿越到其它世界去吗?”阿伯问我道。
我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这个我不清楚,但是您到了冥界后可以去‘出入境处’问问。”
“好的,好的!谢谢你啊,小妹妹。”阿伯雀跃了起来,脸上笑开了花。像他这么“开心”的魂,我还真没见过——哦,似乎还有一个。
到了冥界,我把阿伯送到彼岸酒店,帮他办理了彼岸酒店的入住手续后,我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在经过入境登记大厅的时候,我遇到了刘锡材。
“程瑟不在,你和玲儿在阳间要注意安全。”刘锡材用着朋友的语气关心道。
“好的,刘局。谢谢您的关心。” 虽然自从程瑟受伤那天和刘锡材正常地聊了几句之后,我对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但是毕竟我的身份“特殊”,我并不太愿意跟他在出入境大楼的范围内引人注意。所以我跟他说话时,很注意地使用了下属对上司说话的语气。
刘锡材看到我的态度,顿了顿才继续说:“这几天你和玲儿都在医院里值班。如果妇产科出事,你记得不要让玲儿去,你通知附近的‘死神’去处理吧。记得了!”
虽然我有点纳闷,但我不想继续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刘锡材交谈,我只好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然后就快步地离开了。
我不明白什么叫“如果妇产科出事,你记得不要让玲儿去”,直至妇产科真的出了事,我都没来得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送阿伯回冥界之后就回到了阳间。到了半夜,我就和玲儿坐在医院的急诊室打游戏。
晚上的急诊室就像个大戏院,上演着人间的真情和荒诞:有人因为喝了酒,在医院里发疯撒野;有人也是因为喝了酒直接喝死了过去;有夫妻因为打架,男的被抓破了脸,女的被打歪了鼻,吵吵闹闹地进来,搂搂抱抱地回家;有老人一边呻吟一边被送进医院,一堆家人前呼后拥地伺候着;也有老人三更半夜颤着双腿独自求医……虽然也有人需要我们的“服务”,但更多的人都能平安地离开急诊室。
这天半夜,一群人用三轮车送来了一个孕妇。孕妇的身下一片血污,一个连脐带都还没剪的婴儿躺在血污之中。那个婴儿已经死了,他的魂依靠着脆弱的“生命线”连接着他的身体,而孕妇的“生命线”也已经接近白色。孕妇一到医院就被迅速送进手术室,我和玲儿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手术室里的医生忙碌地对孕妇进行急救,玲儿却已经剪断了婴儿的“生命线”。婴儿的哭声响彻了手术室,可惜,他的妈妈不会听得见。
玲儿把婴儿放在我怀里,然后就专注地看着孕妇的情况。在医生的抢救下,孕妇的“生命线”隐隐出现了血色。我看着怀中胖胖的婴儿,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摸了摸婴儿的脸,他琥珀般的眼睛注视着我,竟笑了起来。多么可爱的婴儿,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已经死去的生命。
忽然,玲儿紧紧地盯着手术室门口,突然就冲了出去。我正想跟着出去,却发觉手术室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小女孩,一头长长的黑发披在肩上,头上戴着一个白色蝴蝶结,她身穿一件纯白色缀满蝴蝶结的连衣裙,脸色苍白,她血红色的嘴却展露着一个甜美的笑容,一双漆黑的瞳子似乎有吸力,锁住了我的目光。
她是“鬼仔”,就是我和元堂之前见过的那个!
“姐姐,把孩子给我吧。”白衣女孩伸出双手柔柔地说道,却让本已没有了感觉的我感到了寒意,浑身一颤。
我抱紧怀里的婴儿,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白衣女孩笑意加深,寒意却更甚,说:“放心,我会让孩子好好的。”
“你想干什么!”我鼓起勇气,怒喝道。
白衣女孩脸色一僵,眉头一皱,似乎很不耐烦,随即就猛地朝我冲了过来。我一边抱着婴儿朝后跃去一边想抽出腰边的伸缩棍。但是女孩似乎知道我所想的,她冲了过来,按住了我摸向腰边的手。我顺势甩开女孩,女孩在半空优美地翻了个跟头,落在了我面前,她嘴边轻蔑的微笑半点没有消退。
我惊魂未定之间,女孩已经抬起手,看似轻柔地摸上了我的脸……
我全身一阵剧痛,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半跪了下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在以前我打了程瑟一巴掌的时候,当时程瑟告诉过我:像我这种刚刚离开物质的‘魂’,我们的离子还不够稳定,如果随便碰其他的‘魂’,我们的离子就会被吸走的。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白衣女孩没有戴手套,也没有带红色徽章!
为了保护冥界公务人员的安全,离开冥界的公务员都要穿上冥界特制的衣物并带上冥界特制的手套。这些都是为了避免我们在执行公务的时候碰到其它离子而造成自身离子的损伤。而获得特别批准暂留阳间的冥界公民就要佩戴红色的徽章,方便冥界随时监控行踪以及按时召回。这个白衣女孩没有戴手套和徽章,那就说明她不属于冥界。
“鬼仔”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在我正跪着喘气的时候,白衣女孩已经把手再一次伸向我。我想躲,却是徒劳,她一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那个地方没有衣物阻隔,我顿时像被电流撕裂一般,全身被剧痛折磨得痉挛,全身的力气通过白衣女孩的手迅速地流失着。
我惨叫着,我心里充满了恐惧。我不知道继续下去我会怎样,程瑟说会“魂飞魄散”,但是我不知道“魂飞魄散”是不是意味着我会再死一次。那如果我再死一次,我又会变成什么呢?
我心里不停地喊着程瑟的名字,但我还勉强记得程瑟现在正躺在冥界的修复所里,他不可能来得了救我。
那又有谁能救我呢?
我怀里的婴儿已经被白衣女孩抢到了手,但是她依然紧紧地掐着我的脖子,冷冷的笑容让我绝望。
我觉得,我快不行了。
谁,能来救救我……
突然,白衣女孩被什么东西撞飞了,我飘荡在空中,全身发抖。我抬起手,却完全看不见我的双手,耳边传来了玲儿怒不可遏的声音:“卑鄙!”
“玲儿,我就是不想跟你打架才引开了你,你又何必回来呢。”白衣女孩冷冷地说。
“把孩子放下!”玲儿怒道。
“我们需要这个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又想把他养大,然后教他杀人吗?”
“当然!你不是也是这样长大的吗?”琦儿理所当然道。
“琦儿,你不能再这样了。” 玲儿的语气居然软了下来,好言相劝。
“有何不可?是他们先不要我们,我们去杀他们,有问题吗?况且,我们都是婆婆养大的,没有婆婆就没有我们。婆婆养大我们,我们帮婆婆杀人,这很应该啊!”白衣女孩继续理所当然道。
“琦儿,离开他们吧。” 玲儿似乎哀求说。
白衣女孩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离开?离开他们我可以去哪儿?当年王婆婆死了,本来我们被季婆婆领养,那多好啊!就是你,说什么不愿意杀人。结果呢?搞得那些冥界警察追杀我们,我们失去了多少兄弟姐妹?最后,你被带去了冥界,做了什么‘勾魂使者’,可风光了!我呢?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现在又有人愿意养我。今天这个孩子我无论如何都要带走,否则我的婆婆就不要我了!”
“琦儿,离开那些人,跟我回冥界,虽然会被罚,但是只要转几次世,你一样可以重新成为人的。”玲儿继续劝道。
“成为人又如何?又等着被抛弃?你看看现在的人,明明肚子里有孩子,但是说不要就不要。即使生出来了,又有多少被父母抛弃了?玲儿,你不也是怕被再抛弃,才一直都不敢转世吗?既然你都不敢转世,凭什么就要我转世呢?”琦儿步步进逼,玲儿似乎无法反驳。
琦儿看了恍惚中的玲儿一眼,连忙抱着婴儿飞出了手术室。玲儿马上醒悟过来,想跟着冲出去,但看了我一眼,又似乎在犹豫着……
“玲儿,快去,快去把孩子抢回来!”我趴在空中几乎用尽力气地喊道。
玲儿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我。
“快去!快去!”我催促道。
玲儿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才下定决心冲了出去。
我苦笑了一下,我读懂了玲儿的眼神,她说:对不起。
我全身接近了透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在空中飘荡着,似乎随时都会消失。我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我只好尽量往上飘,我想如果能进入“三渡河”隧道的话,应该会有人来救我。
当我好不容易往上飘了五层,来到医院的心脑血管科住院部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千寻!
当千寻看见我的时候,大吃了一惊。他让我暂时留下,然后就帮我打了好几通电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跟我说:“放心吧,我已经通知了附近的冥界警察,他们应该很快来接你的。”
“谢谢。”虽然我还能说出话来,但是我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身体,我也知道我现在很危险。
“你怎么会这样?”千寻问我。
于是我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千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到我说完,千寻才说道:“那个女孩应该是想把那个婴儿送去给‘养鬼仔’的人。那些人会把这些婴儿的魂养大,然后就利用他们杀人。如果那些婴儿魂杀了人,他们就会变成‘鬼仔’,然后永远都会被冥界通缉。玲儿就是被‘养鬼仔’的人养大的,幸好她从未杀过人,所以她才有机会到冥界去。但是听说玲儿的妹妹还在那些人手上,所以玲儿很痛恨那些人,但是一遇到那些人她就会发了狂地去追问妹妹的下落。以前程瑟从来不让玲儿去妇产科的,所有婴儿的魂都是程瑟亲自送走的。这次程瑟受了伤,没想到就连累了你。”
我听了,苦笑了一下,但心里不禁为玲儿感到心疼——看来刚刚那个小女孩应该就是玲儿的妹妹吧,不知道玲儿追上她没有。
“对了,你怎么在这儿?”这时,我才想起千寻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千寻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但眼里更多的是忧伤,他示意我跟他进病房。到了病房,我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翠花。
跟之前看见的充满幸福笑容的翠花不同,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翠花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脸色苍白,气弱如丝,脸上的皱纹干硬得像树干上的裂纹。更重要的是,翠花的“生命线”已经变成了很浅的粉红色。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千寻,他勉强向我扯出了一个笑容,但眼里的水雾却昭示着他心中的痛苦。
“很快就要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翠花了。”千寻说道。
看着千寻痛苦的样子,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在我还没来得及点头的时候,千寻又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说:“放心,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怎么可能习惯呢?这种跟心爱的人生离死别的心情,怎么可能习惯呢?
如果真的是习惯了,你的脸上又怎么会充满了痛苦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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