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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男人死了,而女人活了下来

2017-05-12  本文已影响33人  雨过湘南

海明威笔下的主角,既不像村上春树那般将孤独当作一件艺术品赏玩,也不似卡夫卡笔下的主人公「K」那样孤身一人,对抗着无形而庞大的官僚机器。海明威式的孤独是别种样式的。要么孤胆英雄式的「硬汉」,单身汉,身处没有女人的世界,要么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始终处在一个紧绷的、摇摇欲坠的、失去平衡的边缘。

在海明威笔下,男人和女人几乎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在海明威男人和女人同时出场的作品中,大多伴随着男人和女人冲突和对抗,既有强烈的、炫目的,也有不那么明显的,甚至也有在沉默中进行的,但都殊途同归。结尾时,男人和女人必然以走向分歧而告终。

《弗朗西斯·麦康博短暂的幸福生活》是一对婚姻摇摇欲坠的夫妻来到非洲打猎,看似幸福的婚姻潜伏着巨大的危机,丈夫有钱,妻子是放浪的大美人,似乎谁都不愿离开谁。这脆弱的关系终因他们雇佣的猎手威尔逊的到来而走向瓦解,初次猎狮的丈夫两次都被吓得逃跑,最终,这个故事戏剧性地以妻子用枪打死丈夫收尾。

《乞力马扎罗的雪》同样是非洲打猎题材,有钱的妻子和穷困潦倒的作家丈夫,刚好和前一篇倒转了过来。打猎途中,丈夫割伤了腿,没有及时给伤口消毒,不幸染上坏疽,由于未能及时送到医院,最后在睡梦中死去。

这两个故事都以男人的死去而告终,虽然情形略有不同。不过若仔细体会,则会发现,这两个故事背后的实质则是飘摇欲坠的婚姻,男人和女人既想离开对方,又不想离开对方,或者说不敢离开对方。来非洲打猎无非想稳固他们的婚姻。可婚姻一旦走向这一境地,岂是打打猎,寻求一下刺激就能挽救的?

在名篇《白象似的群山》中,男人和女人坐在车站旁的酒馆里,男人试图劝解女人去做堕胎手术,女人死活不从,最后男人放弃劝解。这一篇虽然没有出现出人意料的转折的结局,不过对抗的激烈程度并不亚于前两篇,由女主角那一句重复了七个词的「那就请你、请你、请你、请你、请你、请你、请你不要再说了,好吗」,可见她的情绪已到极其崩溃的边缘。

当然,除了这些强对抗的,也有弱对抗的,譬如《雨中的猫》,男人和女人的对抗则轻得多,结局也淡得多。男人和女人在意大利度假,妻子想捉一只猫养着。妻子捉猫未果,很是失望,男人的反应却不咸不淡。海明威仅仅这样写道——「乔治没有听她说。他正在看他的书。他的妻子望着窗外。」这时,旅馆老板捉来一只猫送给妻子,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故事虽然结束,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矛盾恐怕才刚刚开始。

《印第安营地》则以异常巧妙的方式将矛盾呈现出来。在这篇小说中,矛盾始终潜伏在水下,不露声色。一切的对抗都在无声中进行,与其它篇目那种剑拔弩张不同,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甚至彼此都看不到。可这种对抗或者说矛盾始终进行着。印第安女人难产,医生来给她做剖腹产,没有麻药。女人在下铺,男人躺在上铺,女人又是大叫又是咬医生的助手,整个过程男人几乎没有任何动静,仅仅是「翻了个身,背靠在墙上」。之后,女人总算把孩子生了下来,可接着发现男人用剃刀割喉自杀,无声地死去了。

仔细说起来,海明威、菲茨杰拉德、钱德勒这几位同一代的美国作家不仅文风相近,故事的走向也颇有共通之处,那便是,男人死去,而女人活了下来。例如《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盖茨比,《漫长的告别》中的作家罗杰,特里·伦诺克斯(虽然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以及《长眠不醒》中的鲁斯蒂·里甘,皆是如此。

几十年来,对海明威的解读林林总总,对海明威本人的解读太多,而对作品本身既刻板又流于形式,泛泛地贴上一个「硬汉」或者「迷惘的一代」代表作家便万事大吉。

譬如说,《老人与海》常常被当做海明威「硬汉」的代表,在我看来,《老人与海》是海明威少见的温情之作,不同于他早期那种无法融入这个世界的冷峻风格。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老人与海》的「硬汉」其实体现在那些温情的场景,例如老人与男孩其乐融融的感情,又例如老人收藏妻子照片的细节——「往日壁上曾挂着他妻子的彩色照片,可是他已经将它取下,因为看着照片使他感觉过分的寂寞。如今那照片搁在墙角的架子上,压在他干净的衬衫下面。」

不过,《老人与海》足以写一篇论文,这一话题暂且打住,最后,谨以昆德拉的一段话作为结尾。

昆德拉说:「我对那些将一部作品简化为它的思想的人深感厌恶。我最怕被引入到所谓的『思想辩论』中。我对这个被铺天盖地的思想掩盖、而对作品本身漠然的时代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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