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演讲改编小说 | 命比纸薄

  她小心地用脚尖轻踮了一下家门口的那片纸薄般的阳光，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眼角挂着的笑容倏的绽裂出泪花，一双透着水雾的眸子里，有一种坚定的火焰在燃着。

  这是一个平淡的早晨，没有联合国发布的新闻，没有红绿灯闯下的案子，没有叮咚作响的救护车经过……包括那个曾摆在他桌前的相框里的男子，正匆匆提着公文包进入一座大厦，像往常一样。

  “不一样的!”她在心里暗叫。她注视着家前花圃中常映在窗口的那抹鹅黄——萎地了不少星星点点的迎春花，它背面的脉腋生长着嫩黄的簇毛。就是这小东西，陪她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发呆的春天，如今见它，却如崭新一样。

  “你怎么跑下床，赶紧回去呆着。说了多少次，就是一心想把手写废，累死自己的腿，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从市场方向大步赶来的中年妇女，面带惊愕，她提着篮子，上盖用方格布掩着，却还是有一头的油菜叶露出脚来。话还没说完，那妇女便匆匆往厨房里赶。

  “妈，我……”这个声音也错失了七年前的傲气，又换了一种平淡的内蓄力量在里头，是啊，已经七年了，她从花园中踱回进门，望着那些空空的木柜出神。

  她记得最上面的那格搁着一个极可爱的水晶赛杯，再靠中间一点的，有个带子超长的、一直垂到肚子下部的金牌。还有……现在只是空了。她伸手在木柜中央荡了个来回，果然，什么都没抓着。母亲大概是怕自己看了这些伤神，怜惜着它们吃灰的命运，便把它们通通收起来了吧。以及那些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具也没了影。

  在发生了那件事后，头些年还有人来做客，再后来也就没有消息了。真是个情比纸薄。至于那张五年前被自己撕烂掉的离婚协议书，估计夹在再没有打开过的相册里躺着。自嘲一番，她冲着镜子里做了一个鬼脸，回床上去了。

  她倚着那张桌子，继续写着关于旅途的故事。一开始用这桌子看书写字时还不习惯，总有些毛刺的地方磕的自己难受，如今是被时光磨平了。生活里，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拔不掉的刺，没有不会变的人。不是吗？七年前的她打死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热爱读书写作如斯。即使是诺大的悲伤，也比纸薄。一笔两笔，就随着墨韵也散开了。她把自己寄居在文字里，和笔尖搏动。

  一只黄鹂鸟翘着漂亮的尾巴，叽叽啾啾地围着迎春花打转。它温柔地唱着，困意便从眼皮里来，她睡着了。

  医生皱着眉头对她说:“你这下半身全瘫痪。走路很成问题，但如果还要参加比赛，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说完背过身去嘱咐护士，叹了口气。

  听着，她忍住泪花尽心思想让自己塑上石膏的双腿还有一丝微知觉，却无果。

  隔床的病人对着护士说，“我听说隔壁那位是一个出色的家伙。她曾是名马拉松选手，在大小赛事里夺冠，以前老在电视屏幕上看见她。天知道最近一次比赛肋骨严重负伤，下半身残废。有幸见她真人一面，却沦成和我一样的废人了呢。”

  又是这个梦，她已经努力不去回忆了，但七年来，一直梦见那家医院，那张白色的床——她噩梦的开始。

  刚出院那会，她是极为抗拒这个事实的，见到所有白色的东西都要发疯，闻道酒精味就会呕吐。她一直相信自己明天还要去参加马拉松，只是自己睡过头了错过了比赛。她打小就是为体育而生的啊，除了运动她一无所长。母亲也以她的体育为荣。可当她失去了双腿，一整片天都塌下来了，她怎么接受得了呢？

  她消沉，她自甘没落，她喜怒无常，她说莫名其妙的话。丈夫见她失心疯，吓得和她离婚，从此她更加阴沉寡言。

  一直以来是母亲在照顾她。她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直到母亲买了一大堆教人伤后恢复的健康书放在她床前，不时还会带几本杂志。她才获救。她按照书上的去做，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同时也爱上了读书这种方式。

  让她真正从过去的阴影里解脱出来的是——纸。别人写书的纸，泰戈尔用来叠船的纸，还有自己涂鸦的纸。

  “再坚强的人，也是用纸做的。生命脆弱不堪，风一吹就破。但正是因为人是用纸做的，才有翻页的机会，一面过去，就是新的开始了。我如今不能用脚去走路了，于是我以文字代步。我写的书走过的地方，将比我一生全用来跑马拉松的路途还要多。”

  她在纸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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