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吊崖

二

“乡亲们答应迁坟了吗？”建斌从沉思中醒来，扭头问向李志国。

“自古迁坟移祠不是吉祥的事儿，非到万不得已，怕是很难让乡亲们应承。所幸一来吊崖上西南小丘上的坟茔所葬的是辛亥年间瘟疫病逝者，比较集中，各家也早有将其迁出至自家祖坟的想法；二则数年里，乡亲们受你恩惠，却也念好，多数已经答应搬迁，只是魏二叔家的祖坟后来安置在吊崖上东南向的山坳里，他执意不肯搬迁，商议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再商量商量，二叔年纪越大越难说话了。我找雪梅说说，看看能不能动摇二叔的想法。如今我们已经开始施工了，不能因为二叔的倔强，停止工程啊！”望着吊崖上“突突”地冒着黑烟的挖掘机和铲土车，建斌自言自语道：“得赶紧确定迁坟的日期，先把西南面的坟先迁喽。”

这一天下午，李志国再一次来到了魏子民的家里。魏子民正蹲在硷畔上吸着旱烟，抬眼看着李志国从坡上走来，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也不作声。直到李志国将一根纸烟递到他面前时，他才缓缓地将脸调向另一边，不动声色地说：“好书记哩，消受不起呦，我还是吸我这旱烟哩。”李志国听着话中有刺，便不正面冲突，随口问道：“栓柱和雪梅没在吗？”

这栓柱是魏子民的女婿，因魏子民膝下无子，入赘到魏家。魏子民有六个女儿，其他几个都嫁出去了，只有二女儿雪梅陪在父母身边，招赘栓柱为婿，悉心照料双亲。大女儿叫春梅，三女儿叫红梅，四女儿叫腊梅，生下五女儿时，他似乎忽然意识到可能是起名的缘故，都叫“梅”这一女性化的名，致使每次生的都是女儿，所以他毅然决然地给老五起名“改梅”，他希望能改变一下，生个胖小子。老六呱呱坠地的一刻，魏子民眼睛瞪得老大，却发现依然不是个带把儿的后，气得他躺在炕上哀叹了一月，连正眼都没看老六，也没心思再给她起雅名了，就叫六儿吧。从此之后，他发现自己每天晚上看着老伴儿秀琴那快要垂到肚脐眼儿上的奶子，裤裆里的东西竟然没有丝毫反应。他叹道：“天让我断子绝孙啊！”

魏子民吐着烟气，看着李志国，他明知道李志国今来所为何事，却明知故问:“书记今来为什么事？这家里现在还是我做主着了。”

“二叔，您老心里跟明镜似的，还要问俺了？”

“志国啊，不是你二叔无情，阻你升官发财哩，实在是挪移祖坟是要动我魏家的根基了，不能轻动。你不知道，当年你秉双爷爷让葛家岔的葛正风阴阳师给选得风水宝地，说必能荫蔽后人。再迁移祖坟是愧对先人哩！”

“荫蔽后人哩，我看是坟地没选好让你断子绝孙呢！”李志国心里想着，却并未敢说出来，“二叔不知啊，现如今建斌开辟吊崖，发展养殖业，那是为乡亲们谋福利了。这 些年来，建斌报答乡里……”

“志国，”魏子民忽然站了起来，左手一甩，打断了李志国的话，“那是他的事，我可从来没受过！”确实，这么多年来，每当建斌将米面油送到村委会，魏子民都不去领取。第一年李志国派人送到魏子民家被魏子民骂出来后，就再也没有送去过。但建斌每年还是按户送来。

李志国看着眼前倔强的魏子民，仿佛埋在牛圈牛粪里的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又想起当年魏子民当年是如何反对建斌和雪梅的恋情，白白地拆散一对有情人。李志国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扬长而去。魏子民目送李志国走下坡底，依然不挪窝，蹲着吸烟，眼窝里的两颗眼珠子僵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