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文/雪落青丝（微信:赵灵儿）
01
高考成绩出来后落榜的韩阳背着书包重新回了学校。她被安排在复课一班，她回来得太晚了，班里早就快要坐满了。好在大家都在低头学习，没有人舍得浪费时间抬头看看重新加入备考大军的同学，说白了大家都是竞争者。
韩阳性格内向，她不希望自己成为瞩目的人物。匆匆望一眼，只有最后一排有个空位，没多想她就轻轻走了过去。
02
空位的旁边是个一米八五的大块头，黑黑的皮肤，大大的嘴巴，两只眼睛像牛眼一样暴突着。
当韩阳小声问:“同学你好，这里有人吗？”大块头立马站起身来，脸上开出一朵大花:“没有，没有，你就坐这里吧！”他热情地腾挪地方，将自己的书包和教材一股脑抱走了。
接着，大块头兴奋地跟周围同学说:“我也有同桌了，我也有同桌了！”大家都抬头看看韩阳，微微一笑象征性地问好以后都低头忙自己的课业。韩阳呆在那里觉得很尴尬，脸上应该是发烧了，她觉得两颊发烫。
03
“哎，同桌你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大块头在问，他的个子实在是高，韩阳人长得娇小，她需要抬头看看她的新同桌。
“我叫韩阳，我现在需要找个凳子。”
韩阳的话刚说完，大块头就变戏法一样从桌子底下的长腿边拽出一个。
“这里有一个。”
韩阳点头致谢，大块头摆摆手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别客气，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我叫高伟。”
韩阳有点洁癖，拿纸巾仔细地擦完课桌后准备擦拭凳子，她发现凳子一角赫然立着一枚钉子，她嘟哝一句:“凳子上有钉子啊？”她想先将就着坐坐，等到课间就去想办法把钉子砸回去，毕竟还有一刻钟就下课了。
没成想，她不经意的嘟囔声还是被同桌高伟注意了，他嚯地站起来，一把拿过韩阳正在擦拭的凳子说:“我坐这个，你先坐我的吧！”不等韩阳推脱，高伟已经把自己的凳子推了过来，他当当心心地坐在了破凳子上。
04
自习课后，高伟拿来别的板凳敲那枚钉子，无奈那根铁钉纹丝不动，他又找来门上的大锁，一顿砰砰乓乓之后还是留了一大截在外面，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教室，大家向老师起立问好后都端坐下来。高伟也坐下了，因为块头比较大，他坐的时候尽量贴着没有钉子的那边，看起来很辛苦。
韩阳侧脸看看同桌，她觉得很不忍，趁老师回头板书的时候悄悄问高伟:“还是把座位换过来吧？”高伟坚决地摇摇头。
下课铃声一响大家起立跟老师道别，韩阳只听到“哧啦”一声，接着高伟也意识到了什么，还没等老师走出去他就“哎呦”一声，接着快速地用手捂住了屁股。
05
这下高伟成了周围同学的笑料，大家肆无忌惮地笑着，原本复课班紧张沉闷的气氛现在都被高伟的破洞裤子调动起来了。高伟的脸变得黑红，他不好意思地笑着快速坐回凳子上去，糟糕的是他忘记了那枚钉子，这一坐可好高伟又是一声尖锐地喊叫，他又被扎了一下。这下笑声更大了。韩阳觉得很过意不去，毕竟自己应该坐那个凳子。
等大家都离开了教室，韩阳想要回凳子，高伟却不同意，看着高伟用化学课本挡着屁股走出教室，韩阳觉得又好笑又不忍。
她把凳子悄悄换了回来。可是下午来上课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凳子又被换了回去，高伟嘿嘿笑着说钉子他砸好了。
再下课时，韩阳注意了一下，高伟还是穿着那条破了的牛仔裤，只不过，屁股上那被钉子勾破的地方赫然贴着一大块透明胶带，这是不会针线活且没有针线包的同桌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06
高四的生活紧张忙碌，转眼就到了冬天。韩阳跑校，她每天都要骑自行车去学校。每天韩阳的双手都冻得通红，冻僵的双手都差点拿不动课本。她只能对着双手又呵气又揉搓，正在背诵文言文的同桌撇头看看韩阳，递过来一把尺子:“来，拿着，热传递。”
自从跟高伟做了同桌，韩阳也从来没有打扫过卫生。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老师调了座位，韩阳按照个子自然被调到了前排。她跟高伟分开了。第一节课她觉得很不适应，确切地说是很不舍。
下课后高伟走到韩阳那排座位的过道里喊:“同桌。”韩阳突然觉得有点想哭，惊觉自己对同桌的依恋超越了正常的同学情谊，她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课间操的时候，高伟站在队伍最后一排朝前面大声喊:“同桌。”韩阳不好意思回应，邻班认识高伟的同学想知道谁是他的同桌，他一脸骄傲和坦然地告诉人家第一排右边那个女生，韩阳不敢回头，她觉得高伟这样大方地向别人介绍自己有点怪怪的。
有天早上，韩阳来到学校，正要把书包送进桌洞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张素描，仔细一看像自己，韩阳不知道是谁画的，用眼扫了一圈，目光正好与一双牛眼隔空交汇，韩阳好像被那一眼给灼伤了，猛地收回了目光，她自责地想高考前自己只能全力以赴，别的什么都不可以去想，不能再让母亲因为自己的成绩而伤心了。
班里早就有韩阳和高伟恋爱的传闻。从前韩阳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从不在意。可是从那一眼对望开始韩阳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了，她总是尽量躲着。
07
一直以来他们从没约定过什么，也从没说穿过什么。
韩阳知道每个晚自习后都会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送自己走出校门，直到她骑车穿过校外那条幽深的巷子。那条巷子曾经发生过老师和同学被劫、被勒索的事情。
那天韩阳走得有些晚，她有一道题实在解不出来。她推车走出校门，骑车正要穿过巷子的时候迎面走来三个青年，黑暗中韩阳看不清他们的脸，其中一个死死拽住了韩阳的车把，另外两个一边一个，他们手里似乎还有刀。
韩阳吓得双腿发软，哭着说自己没钱。两个人上来就要抢韩阳背上的书包，韩阳吓得大叫起来。
这个时候背后有一声吼叫:“放开她！”带头的小青年松开了抓住车把的手，傲慢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多管闲事！”接着就是一场混乱，一个对三个，韩阳吓傻了，一味地哭喊“别打了，别打了！”哭声惊醒了巷子里的居民，有灯光亮起来，接着有人喊:“干什么的！”三个人听到动静松开那个高大的身影逃跑了。
高伟的右臂骨折了，离高考只有103天了，他没法写字了。韩阳继续备战高考，只是传言越来越离谱了，都传校外那场恶斗是三个小混混抢劫了一对正在恋爱的男女同学。老师再看韩阳的眼光也变得微妙了，她不敢再去注意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08
第二次高考高伟没能参加。
高考后的暑假有电话打到家里的座机，母亲小心地询问，说是一个男同学的电话要不要接，韩阳摇头拒绝了。断送掉了别人的高考梦，这样的罪过在那样轻的年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后来的几天那个人每天都打电话来，韩阳决定离开一段时间，她要去外省的亲戚家。
意料之中的是韩阳高考再一次发挥失常。她又名落孙山了。她对高伟满心里都是愧疚，她对自己又失望又羞耻，她在心里想这应该就是报应。她草草选了一所专科学校逃走了。
09
那是一场与青春的散场，那也是一次负人的开始。
大学里同学们都在玩人人网，失散多年的中学、小学同学都可以找得到，韩阳也注册了号，可她从来没有联系过任何曾经的同学。
直到那天看到一个好友请求信息，她点开看到了曾经熟悉的面容，她的心猛地被触动了。慌乱中她选择了拒绝……
10
高考过去十年了。无眠的夜里韩阳躺在床上想到了从前的许多事。她想如果当初的自己不懦弱现在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两次失败的高考，一场负人的逃离，如梦魇一般纠缠了韩阳十年。
这十年总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哀围绕着韩阳。怨恨自责从未停歇过。
如果可以，她想说一声对不起，虽然她知道那些早就都无足轻重了。
生命中很多人来了又去，一挥手就是后会无期，她想这种愧疚会不会也是无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