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
村口古香樟树下,几个散坐的村人在谈论着刘正元家卖树的事。
"就那么一棵树,才种了十多年,虽然好看点,对方出了两千六百块钱,蛮划算了。"
"他屋里有钱,不在乎,听说不是一般的品种,你看那树叶要细些,而且闻起来更香。"
"听说是正元他妹和他女不同意,两个女人家都是嫁出的人,也挡家里的事,不象话。"
"反正他全家在城里住,这老房子也空着的,树在那也沒用。他侄儿虎子实在蠢,卖了再说,一点小钱他屋里不可能问虎子要吧,常年给他看了屋的。"
原来是有人看中了刘正元老家前的那棵大香樟,前几天他堂侄儿虎子在家族群里将消息告诉了大家,刘正元女儿刘倩倩马上回了个消息:
"那是我的树,不准卖。"
她姑姑也不同意,姑姑嫁在邻村,离家几里路,第二天特意回村看了树,并将老房内的一些旧材料将树脚围了圈。
刘正元家就两兄妹,老屋是农村的一层砖石瓦房,还是当年父母带着小妹费了很大力气才建成的,那时刘正元正在外面学校读书,没怎么帮家里忙。房子建在自家的山地上,四周没有村人的住房,较为偏僻空旷。
母亲去世后,父亲嫌城里住不惯,而且身体较好,就一直一个人住农村,年纪大了也没续弦。妹妹家近,经常接老父去家小住或是回家来探望。村里还有共祖的堂哥,平常也可照看,刘正元就放心的由着老父住农村。四年前老父过世了,房子就一直空着,
有人看他全家住城市,就想买这空屋,他堂哥一家觉得价格可以,反正是沒住,卖了也合算。但刘正元全家及妹妹都不同意,觉得这是父母辛苦建成的,一个曾经的家,承载着全家的念想,堂屋正壁上还挂着父母的遗相,似乎是在守着呢。
每年过年封岁,清明挂扫全家及小妹都会回来给父母上炷清香,烧把纸钱。前年下了大雪,瓦片松动漏水,还委托堂哥找人翻整了屋面瓦片。
屋前两棵香樟,大的是十六年前母亲过世时小妹带女儿倩倩从山上挖回的,一共两棵,当时只有直径两公分大,高一米左右,一棵栽在了母亲坟前,一棵种在这屋前。当年女儿才五岁多,小妹带着她松土、挖洞,施底肥,小心翼翼地将树放进树洞扶正,整理树根使其舒展,再垒土,浇水,压实。裁完后女儿望着姑姑,天真地说:
"姑姑,这棵树给我好不?我要让她守着爷爷的屋,以后我给她施肥,让爷爷奶奶看着她长大。长大后我陪你在树下乘凉,荡秋千。"
"行,这树以后就是小倩倩的了,奶奶在壁上日夜帮你看着的,你读书时爷爷给你施肥,姑姑回来也给你施肥。"小妹开心地对女儿许诺。
刘正元两口子生女儿后,工作忙,都要上班,女儿半岁隔奶后,就由爷爷奶奶带在农村,直到四岁才接到城里上幼儿园。
四岁前总是爷爷奶奶小姑带她玩,有几次小倩倩发烧感冒,奶奶总是要通宵守着她。家里养的鸡鸭蛋总是不卖的,就送给刘正元兄妹,还有给小倩倩改善生活。小倩倩对他们非常依恋,感情浓厚,刚开始上幼儿园时总吵着要爷爷奶奶小姑接送,沒办法刘正元两口子只好每两周带她回趟老家,直到一个学期才定性。
奶奶死时,小倩倩觉得最喜欢的东西没了,哭得泪人儿似的,喉咙都哑了,全村人都说这孙女贴心,疼奶奶。
十多年来,每次回老家,女儿总要围着她的香樟百看不厌,给香樟修枝美容、松土、施肥,看着它一年一年长大,从亭亭玉立到高大挺拔,很是开心。读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时都曾写过她的香樟树的文章,初中时还在本市报刊上发表了。
四年前爷爷去世,三朝垒坟后她带弟弟到山上挖了一棵带回来栽在大樟树的对面,告诉老弟那棵是他的,以后他回来必须给两棵树施肥松土。
"记到,这棵树给你了,以后你要对它好点,还有我那棵,我没回来你都要管好,它们在帮我们守着爷爷奶奶,一生一世守着我们的家。"
"我要那棵大的,它是爷爷,这棵小的是奶奶,她带了你,没带我。"
"不行!奶奶死了很久了,所以大树是奶奶,爷爷刚死,小树是爷爷,爷爷带了你的,从小就喜欢你,给你买了好多吃的玩的,你要对它好点。"
两棵香樟,大的枝繁叶茂,已高达六七丈,树径两尺有余,叶片绿油油的,摘片在手,芳香浓郁。一阵风来,树叶沙沙作响,好象在欢迎它的主人,又象是爷爷奶奶在低声地对着儿孙诉说。女儿从小经常和她小姑一道修整过,现在冠盖如伞,形状优美,全村就这一棵树漂亮些,老远就吸引人的眼球,象一个挺身值守的卫士。每次回来女儿在离村老远就会自豪地欢呼:
"快看,我的树又长高了,越来越漂亮了!奶奶爷爷我回来了!"
去年刘正元买了一套石桌椅安放在树下,坐在桌旁,凉风习习,树上鸟声啘啭,再焚炷清香,倒杯清茶,看书或下棋真的是很惬意。
刘正元知道这树这屋都是不能卖的,它们就是全家心中永远的念想,无论身处何方,它们都是心灵栖息港湾,永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