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悲伤(原创)
生而为人,对不起!
——寿内寺太郎
丫头从小到大都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如果是男孩,母亲生她时可能不会死,父亲也会喜欢她一点,两个双胞胎姐姐也许会因为她是弟弟而疼爱她。
可惜,她是女孩,母亲生她时大出血死了,父亲又气又恨,把她丢在一边不管不问,幸亏前来吊唁的小姨看她哭得可怜,把她抱回了家。
小姨的家在乡下,有一个大她几个月的表哥。每当散发着青草和泥土香味的小姨从田间地头回到家,敞开衣衫,露出一对饱含乳汁浑圆的乳房时,两个孩子就像小猪仔一样全拱进她的怀里,小姨疼爱的一手抱一个,嘴里嗔怪着:“慢点,慢点,就像饿死鬼投胎。”
丫头和表哥石头相伴着长大,丫头是石头的“小尾巴”,走哪跟哪。村前面的小河是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夏天扑下河抓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春天河沿上鲜嫩嫩的草儿喂肥了家里的大白鹅;秋天的晚上,两个孩子躺在鹅卵石上,不说话,静静地听潺潺的流水声,和树上野果子掉进河水里的“噗通”声;冬天的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像明镜一样,丫头坐在柳条编制的筐子里,石头用绳子拉着她在冰面上跑,“咯咯咯”的笑声飘荡在小河的上空,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可惜有一年夏天,石头在家门口的池塘,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没能上来。姨夫责怪小姨没有带好孩子,让他断了后,两人大吵了一架,小姨又气又痛,晚上,乘家人不备,也一头扎进了池塘里。
这时候的丫头也到了上学年纪,便被父亲接回家。
去学校报到,老师犯了难。当初给她上户口,工作人员问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父亲随口说:“丫头”,姓黄,结果大名就成了“黄丫头”。
“这个名字取得真是敷衍。”老师哭笑不得。
丫头上一年级的时候,两个姐姐在同一所学校上四年级。她俩从丫头回家起就嫌她土里土气,家里有三间房,父亲住一间,两个姐姐一人一间,父亲本想让丫头跟姐姐挤一挤,可她俩都不愿意。没办法,只得晚上临时在客厅搭个小床,白天再收起来。
丫头很羡慕那些上学放学都一起的姐妹,她也很想跟在姐姐们的旁边,可她们不让,不止如此,还不许说是她们的妹妹。
的确,丫头和两个姐姐一点也不像。她黑不溜秋,比同龄的孩子矮了半个头,又总穿着姐姐们淘汰的旧衣服,瘦小的身子套在宽大的衣服里,样子很是滑稽。胆子又特别小,别人稍微大点声,仿佛都能吓到她。
班里有两个男孩子爱捉弄她,有一次趁丫头出去,捉了几个毛毛虫放进她的书包里,丫头吓得脸色惨白,两个男孩子在一旁却哈哈大笑。
从那以后,丫头不敢离开课桌,害怕他们再放什么东西吓唬自己。
有一天,老师让丫头上黑板做习题,叫了半天,她就是不动,老师有些生气,走下讲台,问她是怎么回事?底下有同学报告说:“老师,黄丫头尿裤子了!”说完全班哄堂大笑。老师大吃一惊,来到丫头跟前,想拉她起来,可她死死拽着板凳就是不起来,老师没法,让她姐姐回家拿换洗的衣裤,姐姐答应了,却始终没有送来。丫头一直等到学校的人全走光,天黑透了,才用手捂住屁股跑回家。
回到家,父亲看她的裤子从里到外湿的透透的,气得骂她是傻子,平时从不搭理她的姐姐,骂她在学校丢人现眼。
结果她被父亲罚在外面的楼道口自我反省。
丫头一个人蹲在漆黑的楼道里,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生怕一抬眼,就看到披散着头发,伸着长舌头的女鬼。她又冷又饿又害怕,到下半夜发起了高烧,直到烧得浑身抽搐才被父亲送进医院,命是给捡了回来,可高烧引起的心肌炎让她心肌损伤,心律失常。
这场病下来,丫头越发的沉默寡言,也越发的消瘦,更加让人不喜欢。两个姐姐正相反,如花的年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就像两朵含苞待放的并蒂莲。两人上到初中,因为成绩差,只能上一所民办高中,勉勉强强到高二,实在学不进去,索性就辍学了。
丫头上到初中,本来父亲是不愿意花钱让她继续升高中的,她争气,中考成绩优秀,一所重点高中免费让她入学,父亲才勉强同意。上了高中的丫头在班上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人也开朗自信了很多。
高二下学期,母亲去世后一直生活粗糙的父亲生了一场重病。
两个姐姐都不愿意照顾他,丫头是个善良的人,不忍心,只能丢下学业,回家照顾父亲。父亲患得是肾病,每周要做一次透析,没多久,就把本就单薄的家底给掏空了。两个姐姐怕连累自己,索性跑到外地打工,不久都在外地成了家。
丫头带着父亲生活,为了应付两个人的日常开销,还有父亲的治疗费用,她不得不到处打工,可她即没学历又没力气,处处碰壁,最后总算在一家小饭店找了份工作,钱虽不多,总算能养活自己。
这个小饭店有个顾客群体,就是出租车司机。中饭和晚饭的时候,没拉上活的师傅就在这里随便对付一口。或者到晚上,忙了一天的师傅们,凑在一起敞开膀子灌几瓶啤酒,脸红脖子粗的吹牛皮,把一天的辛苦抛在脑后。酒喝得肚圆,牛皮吹得天大,才在各家媳妇的催促下各回各家,第二天又抖擞精神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为生活奔波。
丫头注意到,经常喝酒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叫宁浩的小伙子,斯斯文文的。别的师傅一口一句脏话,唯有他话很少,大多时候,拿着一瓶酒边喝边微笑着听他们开的各种荤段子。
一次,一个师傅喝高了,竟然拉扯起丫头,让丫头陪他喝酒。丫头挣脱不了,急得快哭了。别的师傅只管起哄,只有宁浩笑着说:“小心我告诉嫂子去。”那个师傅酒被吓醒,放开丫头,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然后悻悻的走了。
丫头很感激宁浩给自己解围。从那以后,他每次来吃饭,丫头都格外照顾他,炎热的夏天,她会早早给他凉一大杯白开水,在他匆忙吃饭的时候,灌进他的塑料杯里;饭店不忙的时候,丫头会帮着他一起刷车;有时候,宁浩也会等到饭店打烊顺路送丫头回家。
一天中午,一位师傅看着自己和宁浩明显分量不同的饭菜,打趣地对他说:“看你媳妇多疼你,还不赶紧把她娶回家。”这句话撕破了他俩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男未娶女未嫁,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原创)
宁浩的家庭很普通,父亲是那种精瘦黝黑,一脸精明的中年男人,每天把头梳的溜光水滑,穿一身廉价的西服,打着鲜艳的领带,夹着一个半旧的皮包,一早出门,晚上回来,连家里人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偶尔挣点小钱,还不够他买烟买酒的。家里的大小开支主要靠他母亲辛辛苦苦操持的一个小卖部。
母亲看不惯父亲的不务正业,父亲看不惯母亲的市侩,所以,小时候宁浩和妹妹没少看到自己的父母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吃亏的往往是父亲,因为身材壮硕的母亲几乎比父亲胖了一圈,而且嘴皮功夫厉害至极,在那一片是出了名的。谁要惹了她,她一蹦三尺高,吐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慢慢的父亲也学乖了,不和她正面冲突,只在背后使阴招,让母亲有苦难言。
有一段时间,父亲手头缺钱,就想打母亲进货款的主意。他知道要钱肯定是要不到的,就想说服宁浩装病骗母亲的钱,宁浩不愿意。父亲又劝说他的妹妹,承诺拿到钱给她买裙子,妹妹答应了。结果那次父亲和妹妹联手,成功地把母亲辛辛苦苦攒下的进货款挥霍殆尽。宁浩想告诉母亲,可父亲威胁他,如果他胆敢告诉母亲,就把他从家里撵出去。
宁浩的妹妹宁欣,只比宁浩小一岁,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已经百分百继承了父亲的狡黠,母亲的泼辣。
当肌肤枯黄,脸有菜色,头发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的丫头站在他们中间时,几个人似乎对她都不甚满意。父亲觉得宁浩应该找一个有钱的女孩子,哪怕丑点、年龄大点都没关系。母亲则认为丫头看着没有福相,不像是能生养的人。宁欣不喜欢丫头的理由太过离谱,体重即将超过200斤的她对所有比她瘦的女人都充满敌意。
宁浩和丫头还是排除万难结婚了。
婚后,丫头想和宁浩住到自己家,这样方便照顾父亲。可宁浩不愿意,他母亲也不同意,说哪有住在老丈人家的,那不成了“倒插门”了?
丫头只得作罢,和宁浩父母、妹妹住在宁浩父亲下岗前单位分的一套平房里。这套平房是80年代初,宁浩父亲所在的手套厂集资建房时买的,两大间,带一个小小的院子。宁浩父母住一间,另一间从中间隔开,变成两小间,成了兄妹俩的卧室。宁浩母亲又找人在院子里搭了两间简易房,一间做厨房,一间卫生间。前些年,父亲下岗,家里没了生活来源,幸亏母亲头脑活络,就在靠近巷子边的自家院墙搭个棚,开了窗,卖些针头线脑、酱油醋、米面油、烟酒等日杂百货,一家人的生活才勉勉强强对付过去。
每天,丫头在家、娘家、饭店三个地方来回跑。
这天上班前,她照例去给父亲做饭,父亲生病后,很少出门,脾气古怪。丫头打开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没结婚前,家里的开销都靠她的那点工资,结婚后,婆婆要求小两口的工资上缴,这样一来,丫头手头上基本没什么钱。
丫头问父亲:“怎么没买菜呢?”
父亲“哼”了一声没有理她。她知道,父亲是怪她没带菜来。丫头叹了口气,父亲每月有四千多的退休金,生病买药有医保,可以说过日子绰绰有余。
丫头让宁浩给她的微信里发个红包,不一会儿,宁浩就发了个50元的红包给她。丫头不忍心要宁浩的钱,给了她,他的中饭就只能将就了。
给父亲做好饭,丫头洗洗手准备上班,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父亲正偷偷翻看她随身带的皮包。她苦笑着摇摇头,也不拆穿他,高声喊了一声:“爸,我走了,您吃饭吧!”
丫头赶到饭店,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午饭时间,宁浩没有过来吃饭,打电话给他,说是拉了一个远客。一直到晚上10点多,宁浩才一脸疲惫地来到小饭店。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丫头看着心疼,催促他赶紧回家睡觉,可他不肯,要等丫头一起回去,深更半夜的,丫头一个人他不放心。
快到一点,饭店才打烊,宁浩载着丫头一起回家。每天这时候是丫头最开心的。她会把这一天高兴的或不高兴的事都说给宁浩听,宁浩静静地听着,在丫头不开心时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丫头觉得这比世界上任何的灵丹妙药都管用。
回到家,家里人早已熟睡,小两口蹑手蹑脚的洗漱完,钻进不足10平方的卧室里倒头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宁浩要出车,丫头也要早起,虽说饭店不用那么早上班,但家里有很多家务要干,厨房水槽里堆得满满的脏碗筷要刷、卫生间里一家人换下的脏衣服要清洗,还要准备中午的饭菜。一切弄好,再赶到父亲那儿,做好饭,然后上班。
长时间高负荷的运转,丫头越发的消瘦,月事也极不正常,结婚半年多,婆婆看她的肚子始终没动静,脸色越来越难看,经常含沙射影的说她。
好容易经过半年辛苦的备孕,丫头终于怀上了,婆婆这才有点好脸子给她。十月怀胎,丫头在医院产下因孕期营养不良,体重不足5斤的女儿。婆婆知道是个女孩,看都没看一眼,转身走了。
月子里,虚弱的丫头没有像别的产妇一样得到额外的照顾,饥一顿饱一顿,还要照顾襁褓里的女儿,白天晚上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奶水少,女儿饿的“哇哇”直哭。丫头张口要钱买奶粉,被婆婆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说她故意不给孩子喂奶。孩子的哭闹声吵得晚上睡不好觉的宁欣又大发脾气,骂她不会带孩子。
丫头苦不堪言,在宁浩面前诉苦,没想到宁浩却责备起她来。说母亲撑起这个家不容易,要体谅她。丫头想辩解几句,又怕宁浩为难,就把心中的委屈咽了下去。
孩子没人带,丫头只能留在家里,一边带孩子,一边忙家务。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她忙。
孩子小的时候,觉多,丫头出门办事就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睡觉。大一点就不行了,一次,丫头去买菜,孩子醒了,找不到妈妈,自己打开门跑出去,幸亏丫头回来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从那以后,每次出门,丫头都带着她,平时还好,就怕下雨下雪,孩子特遭罪。
丫头没有奶,每次要钱买奶粉,婆婆都没有好脸色。她只好熬点米汤搭配着喂女儿。女儿很乖,不哭不闹,丫头忙的时候,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玩。
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是丫头一辈子的痛,所以女儿还没出生,就给她准备了好几个好听的名字,婷雅、玥玥、美姝、佳欣,最后决定为她取名玥玥,希望自己的女儿是掌上明珠。
这几天,玥玥生病刚好,丫头看她没什么胃口,就买了点瘦肉,想烧点肉丸汤给她喝。
一笔一笔算着菜钱的婆婆,看她买了肉,顿时火冒三丈,说她好吃懒做,不挣钱光会花钱。丫头小声辩解了一句:“玥玥最近身体不好,我想给她补补。”
婆婆一听,跳了起来,“就你的女儿金贵,再金贵也是赔钱货。有本事给我生个孙子,我天天让他吃肉。”婆婆的恶言恶语把玥玥吓得直哭,吵闹声惊动了左邻右舍,都跑过来看热闹。
这下婆婆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拉着街坊邻居的手,诉说着丫头的种种不是。旁人即便知道婆婆的为人品行,也不敢得罪她,只是一味地附和,“现在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婆婆,管你吃管你住,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还惹她生气,真是不懂事。”
晚上宁浩回来,还没等丫头开口说起这件事,宁浩就怪起她来,说她不该和婆婆顶嘴,惹她生气。原来,宁浩进自己房间前,就被婆婆叫过去,连带着他一起数落了一通。
丫头躺在床上,身边的宁浩早已鼾声如雷,玥玥白天受到惊吓,丫头好容易才把她哄睡着。劳累了一天的丫头,却毫无睡意。她翻来覆去地想:难道真是我错了吗?为了给孩子买肉顶撞婆婆是她的错;没能给盼着抱孙子的公婆生下男孩是她的错;不该在宁浩面前搬弄是非,让他为难是她的错;看着睡梦中突然哭泣的女儿,丫头想,不该生下她让她跟着自己受罪是她的错;想到父亲,丫头恨自己不是儿子,老了没人给父亲养老送终是她的错;又想到从她出生就死去的母亲,如果不是她,母亲也许就不会死,所以也是自己错了。
丫头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不能触及的地方,那就是小姨和石头,这么多年,她从不敢想,可睡梦中总是不其然的梦到他们。
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一夜无眠。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在继续。
婆婆对丫头的态度越发恶劣,经常对她横挑眉毛竖挑眼,丫头沉默着承受着。
一天晚上,宁浩难得回来早。晚饭后早早催促丫头把玥玥哄睡着,想和丫头亲热。丫头累了一天,实在没精力,可看到宁浩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于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一个避孕套递给宁浩,宁浩没有接,抱着丫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老婆,我们再要个儿子好不好?”
丫头一愣,小时候的那次高烧,心脏受损,怀孕生子对她有一定的风险。第一个孩子也是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
见丫头不出声,宁浩安慰她说:“我去医院问过了,像你这种情况,如果孕期注意休息,应该没问题的。”
“我不想要,万一又是女儿怎么办呢?”丫头推开宁浩。
“如果还是女儿,我也就认了,说明我今生注定无子。”宁浩的这句话让丫头想到了父亲,父亲没有儿子,现在老了病了,三个女儿都不能时刻陪在父亲身边,老境凄凉。
可丫头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是害怕依然不能得偿所愿。
宁浩看她犹豫,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小声说:“其实我不是爸妈亲生的,是收养的。”丫头大吃一惊,“很小我就知道了,他们一直瞒着我,我也就装作不知道。”
“他们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就从福利院领养了我。不到一年,却怀孕生下了宁欣。他们对我也还可以,毕竟不是亲生的,把我养大也不容易,该报答也要报答,不能忘恩负义。”
丫头点点头心疼地抱紧了宁浩。
不多久丫头怀孕了,本来就不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又加上父亲生病住院要照顾,她的身体越发的虚弱不堪,稍微一活动就心慌、胸闷、气短。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她的心魔,她没有一刻不在担心自己如果生不出男孩怎么办?这个想法折磨的她夜不能寐。
她偷偷找神婆神汉给自己看相,除了被骗去钱财外,并没有让她心安,还是惶惶不可终日。在外面别人多看她一眼,她就疑神疑鬼。还请有经验的婶子大妈看自己的肚子,如果说是尖的,她就特别高兴,如果说圆的,她就一定要让人家再仔细看看,搞到最后,都烦了,看也不看就说:“尖的尖的。”丫头知道在敷衍她,就更加的沮丧失望。晚上宁浩回来也得不到安宁,丫头会一遍一遍问他:“如果还是女孩怎么办?”开始宁浩还劝慰她,最后实在没有了耐心,被子蒙着头睡觉,再也不理会她了。
丫头整夜整夜不能睡,嘴里一个劲念叨:“怎么办?怎么办?”睡在隔壁的宁欣气得不行,骂丫头:“三更半夜的不睡觉,真是个神经病!”
孩子不足月就出生了,是个男孩,可惜因为宫内缺氧,胎儿脑部受损严重,医生说即便是长大后也是个智力低下的智障儿。宁浩一听难过的瘫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公婆一听医生的话,在医院就嚷嚷开了,骂丫头命硬,是个“丧门星”。还没下产床的丫头听得心如刀绞。
还在发着烧的丫头,被接出了院。回家后,几天没见玥玥,丫头发现她脖子上戴的小金锁不见了,这个小金锁是宁浩的同事们在玥玥出生时,凑的份子钱买的。问被谁拿走的,孩子说是爷爷拿了几颗糖把金锁换走了。丫头小心翼翼的问公公,结果公公一口否定,还怪她怎么能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
这件事后,公公对丫头的态度变了,以前婆婆在呵斥她的时候,公公还帮她说说情,尽管作用不大,但丫头还是很感激他的。现在不但不劝,甚至在旁边添油加醋。丫头很后悔,不该为了一个金锁伤了公公的心。
不久,家里出了一件事,婆婆小卖部里有几包高档烟不见了。婆婆怀疑是被街上的混混偷走了,公公却意味深长地对婆婆说:“家贼难防啊!”婆婆一听,跑进丫头的房间一通翻找,让丫头瞠目结舌的是居然真在衣柜里找到了,婆婆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她是贼。丫头虽然心里清楚是公公设的局,却有口难辩,希望宁浩能站出来帮她说句公道话,可让她失望的是,宁浩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丫头还没出月子,父亲去世了。
丧事料理完的一天,她回父亲家拿东西,却发现房子什么时候已经被姐姐卖掉了。
她打电话问姐姐卖房子怎么不对自己说一声,姐姐在电话里警觉地说:“为什么要对你说?这房子和你又没关系。”
丫头很生气,说“我也是父亲的女儿,怎么没有关系?”
“父亲的遗嘱里可没提到你一个字。”姐姐说完,冷淡地挂断了电话。
丫头不相信,这么些年,两个姐姐在外地,很少回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父亲,她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会这样对待她。
回家的路上,她心灰意冷,感觉这个世界上自己真是个多余的人。
刚进家门,见宁浩抱着儿子正准备往外走。丫头问把儿子抱去哪儿?宁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说:“你别问了。”
丫头急了,一把夺过儿子,看到儿子的襁褓里放着几百块钱和一张写着他生日的纸条,她一下明白了。
“你怎么能这样,他可是你儿子。”丫头难过地说。
宁浩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下爆发,他对着丫头咆哮:“都怪你,我原来还不信,你就是一个不祥的女人,谁和你在一起谁倒霉。我这辈子算是被你毁了。”说完摔门而去。
丫头傻了。她本来想,就算全世界都觉得她可有可无,宁浩也是理解她,需要她的。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很久很久…..
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她被玥玥的喊声惊醒。
玥玥拽着她的衣角,抬着头看着她,轻声说:“妈妈,我饿。”
丫头看看窗外,天早已黑透了。
她来到厨房,做了一碗红烧肉,又炒了一盘番茄鸡蛋。
玥玥高兴的小脸发光,开心地问:“妈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都是给我吃的吗?”
吃了两口,又担忧地说:“奶奶会不会生气呀?”
丫头忍住泪水,抚摸着她的头说:“我们玥玥这么乖,奶奶不会生气的。”
“嗯!我以后会更乖的。”玥玥看妈妈不吃,懂事地夹了一块肉放进妈妈嘴里。
“妈妈不饿,玥玥多吃点,等一会妈妈还要带你和弟弟去很远的地方。” 丫头把盘子里的红烧肉都拔进了玥玥的饭碗里。
“妈妈,我长大了天天给你烧红烧肉吃。”丫头一把捂住玥玥的嘴,不敢再听下去。
夜很深了,丫头对着夜空说了一句“对不起”,抱起儿子,牵着女儿,毫无畏惧地走进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