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艺术不仅仅追求美，更要超越美（《画面结构与人类视野》之11

11、艺术不仅仅追求美，更要超越美（《画面结构与人类视野》之11）

从乔托开始的文艺复兴表明，人性一旦得以激发起来，就不再可以被抑制，而且乔托所代表的那个时代的艺术家，本着人性解放的原则，恣意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深入挖掘自己内心里的隐秘，探知了人类本性深层的奥秘。这些奥秘一旦被揭示，并在艺术家的作品里得到表达，就成为人类认知与情感表达的典范，为后来的艺术创作铺开一条大路。

所以，我们可以从乔托那一时代的作品里总结出“乔托的二界共存”，“维纳斯对称”，“洛兰之门”，“维纳斯靠枕”，还有“耶稣之窗”，“蒙娜丽莎的远景”，“圣母之位”，以及“曼泰尼亚视野”，“列维坦视野”，“勃鲁盖尔视野”和“弗里德里希视野”等基本构图法。这些基本构图法，对后来的艺术家有影响，或者在后来的艺术创作中不断得以呈现，从而一次又一次地证实，人类认知世界和表达情感是有一定固有模式的，它们肯定来自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深处。

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P314有图202，是拉斐尔的老师佩鲁吉诺所作的《圣母出现在圣贝尔纳德面前》。这幅画从整体上是典型的“维纳斯对称”和“洛兰之门”的构图，而画面正中的开门又是典型的“圣母之位”，这种封闭空间里开窗，可以望见远方远景的方式，又是“乔托二界共存”与“耶稣之窗”的构图法。画面6个人，左右各3个人，尤其是右边二站立一坐姿的3人组合，完全符合拉斐尔常用的人物三角稳定结构的构图原则。

拉斐尔很多著名的圣母画像，都以这样的三角稳定型构造方式呈现。因而，可以把这种人物关系构造称为“拉斐尔三角形”。比如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戴金莺的圣母》，《草地上的圣母》，《阿尔巴圣母》，《福里尼奥的圣母》，《花园中的圣母》等作品。

拉斐尔还有一幅著名的群体人画像作品《雅典学院》，这幅画跟他老师那幅《圣母出现在圣贝尔纳德面前》一样，是典型的“维纳斯对称”和“洛兰之门”构图，又使用了“圣母之位”，“乔托的二界共存”与“耶稣之窗”构图法。

可见聪明人的想法总是类似的，大师之间相似的构图法，恰恰说明了所有人的内心里都脱离不开人类固有的认知方式和情感表达方法。

文艺复兴三杰中最年轻的画家拉斐尔，虽然只活到37岁，命短，但也留下了300多幅作品，可见其创造力的强大。拉斐尔作为后辈艺术家，无疑观赏过乔托，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的作品，无形中受到前辈大师作品的影响。即使他并没有可以模仿前辈作品，但以其自己的创作本能，必然体现了人性本有的一些什么特征。即便是他自己也探索了新的表现手法，比如圣母画中的三角型构造（“拉斐尔三角形”），拉斐尔作品中还是可以看到很多西方艺术家所常见的表达模式。

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里P318有图204，是拉斐尔所作《海中仙女该拉特亚》。这幅画整体构图符合“维纳斯对称”，仙女所处的画面正中央也是典型的“圣母之位”。在画面上方，是一群展翅的小天使，穿越云端朝仙女射出神剑，天使所在的天上和仙女所在的世间，二者之间并没有乔托那种划分天上人间的巨型岩石，但我们还是能感受到“二界共存”的情境。而整幅画面的远方，则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和地平线，所以这幅画的全景又是典型的“列维坦视野”。

再仔细观察一下，我们还可以在这幅画里看到几组三角形稳定结构和全画面的对称。画面正中央的仙女左侧是三个人物，右侧也是三个人物，天上射箭的天使，也是一组三个。这左右和上端的三个三人组合，应该是一种特意的设计。在仙女脚下还有巨型贝壳车与二头拉车的海豚，以及一个超低空飞行的小天使，跟天上飞驰中射箭的三人一组小天使构成上下对称，而右下角这个超低空飞行的小天使又跟右上角云端露出一簇箭矢的小天使形成一个对角关系。

尽管画面上人物比较多，初看上去挺乱，但只要稍微用心一点，就看出拉斐尔审美情趣中的对称与稳定倾向性。拉斐尔可以被称为对称与稳定性大师，他所绘制的圣母像，又是那么美丽和典雅端庄，所以，拉斐尔是文艺复兴三杰中，作品最富美感的一个。

P320“他画完该拉特亚以后，有个朝臣问他，在世界上哪个地方发现了那样美丽的模特儿。他回答说，他并不模仿任何一个具体的模特儿，而是遵循着他心中已有的某个理念。……他有意地使用了一种想象的标准美的类型。…我们所说的理想的美，……”。

相比之下，达芬奇的作品更具“科学性”和有点神秘莫测，而米开朗琪罗的作品，则是大开大合地体现人物特征，比如人物的壮硕丰满，雄伟大气等等，那么人物的美貌与典雅等就显得次要的。

可以说，后来以卡拉奇兄弟为代表的学院派，以及更后来的古典主义和新古典主义等，以画面人物容貌和形体美，以及整体画面美为目标的流派，都是拉斐尔的忠实信徒！

拉斐尔所谓内心的某个理念，就是传统艺术家心目中的典型美，是艺术家梦寐以求的理想的美。但艺术的本质，不仅仅在于追求美和表达美，换句话说，艺术所追求的并不是美，而是情绪与情感的表达，而美，恰恰是人类情绪与情感所追求的主要对象。除了美之外，人类情绪和情感还要追求和表达善，追求和表达真，追求和表达爱，追求和表达新，追求和表达恐惧，追求和表达内心的渴望，甚至追求和表达人心难以避免的厌恶与憎恨！

美仅仅是艺术所追求和表达的一个重要方面，尤其是古典艺术的主要追求目标。但古典美已经得到充分的探索与表达后，艺术家和艺术就不再满足对美的追求，他们要超越美，要探索人类心理与精神所未涉及过的领域，这就有了后来从样式主义开始的对古典美的超越，有了格列柯那样的表现主义先驱和卡拉瓦乔那样的富有个性的艺术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