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诗：2024第一组

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80年代末开始写诗。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时间的镜子》《乌有的实在》现居成都。

立春不是你们浅层的表意

如果，立春仅仅是个节气上的转换，
事情就单纯得多。实情是，
我们处在一个没有分别的空间，
一个异形空间。年轻时，
我们想法很多，比如，拼命的攒钱，
以为就会得到一个心仪的
玩具……成年后，我们从一个
游戏切换到另一个游戏。
气象学问题不是套用了几个教条的
模型就能理得清。什么叫
树欲静而风不止？什么又叫作
天有不测风云？量化过
的异形就不是异形？绿芽尚未萌发，
何谈上房拣瓦。黄历上说
戌凶亥吉，须躲过上梁，嫁娶
之忌。放心，没有多少
眼睛会将你环伺，他们要谈的都是
来年的经济。入殓，移柩
的好日子，立春不是你浅层的
表意，就像桃符的向往，
我们取渔，除服，穿着旧日的成衣。

2024.2.4

想象中的阿多尼斯花园

相对费城的天空，洗瓦堰的夜色是否更为
迷人？看看四下飘忽不定的灯火，
谁正在读费尔南多的颂歌？
对对，里面有一座阿多尼斯花园。
是啊，写不出诗来的时候，阿佛洛狄忒，
我们还能爱什么，或者再编造些
什么？兄弟，不用告诉我，
他们内心真实的看法。哪有什么
永恒的事物，休斯顿只是一个中转。你听，
昼与夜的交替中，即便再多闪现
也是重复。其实，在我们
意识到这些的时候，甚至在我们
提笔以前，他们头上的太阳就已经升得
很高了，比如，我们已经看得见
他们在空中的奔跑。后来，
我们想靠上去，学着他们的样子，
最好能与之并驾齐驱，然而，我们想多了。
阿佛洛狄忒，窗外世界多么凌乱，
无论你是属马还是属牛的，
赶场子的又有什么不同？诗歌啊，
无论创造力指的是什么，新奥尔良的笔
都不会停下来，重要的是洗瓦堰
和他的区别。我们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往后日子，谁希望
我们能写下去，在想象中的阿多尼斯花园。

2024.2.13

阳光照在正午的紫砂壶上

正月初五这天，阳光只在正午的紫砂壶上
完成了它对于四个茶碗的旅行。
“冬天宜喝红茶……”你说，
树桠上闪现出松鼠绿毛的身影。
“这是云南滇红，就是你最喜欢的那种”
但，不是品质最高的。接下来，
你提起茶壶，前后看了看，
倾斜着，让褐红色的茶水逐次
淌进我们的茶碗……哇，午餐前，我们才
谈了一小会儿，费城就发出了
新的照片。这是退休或接
近退休的日子，说什么都不会
那么紧张和彼此介意。我喜欢啜饮时
你握杯的双手，有一种利落和
嘴角隐约的微笑。我们就
相互询问起了一些朋友的近况。
对，对，这些年，我们确实都经历了许多。
然后，就谈起了越南的咖啡豆，
也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说的，
但肯定说了不少喝咖啡的妙处。
再接下来，我们又讨论了彼此的写作，
比如，独特性、语调和节奏感……
今天是情人节，不要总是
沉湎于那些沉重的话题，就算
情人不在场，也要让谈话的气氛洋溢起来。

2024.2.16

谁让我们更接近临床的抑郁

为什么要赋予一块石头以灵性，并以此
划分我们的禁忌？这成形于河谷
的浑圆之体，它们的磨合，
实则是自然的赐予，但我不能说
这是一种暴力。经院哲学
还是处世哲学，真正的自由并不易界定。
比如，你爱上了一个美妙的异性，
你向她示好，用一个词语、
一个游戏或一个自然之物去表白，
在傍晚的街头与之散步并
走入一家欧派装饰的咖啡店说：“ 您想
来点儿什么？” 像问候那样或是
期待一种赞同，而这过程
好像是必要的。怎么能说言语的
形式又败给了彼此的眼神？
石头不是巴别塔，没有词语以外的含义。
如果，为一时之欲强迫自己为她
唱一首确实无关痛痒的歌……
实在不是哲学的命题。你已做得
够多了！时间在催促着你，
加速投入这行动。谁能肯定思考的走向
不出差错？不是所有石头切开后
都有赌石者所期待的美玉。
过分理性或冲动，从自然反应的
心理讲，谁才是灵魂真正
的解放，或者让我们更接近临床的抑郁？

2024.2.23

在成都洗瓦堰读蒋浩的诗

午后时分，我仍然坐在上午的桌旁，换了杯
事先自带的红茶，并不十分介意刚才
你在对面椅子上说的那些话……
这是成都东二环外一家临河而建的
休闲之处，对应着无盐的春天。
是的，我已在此坐了好久，并远远地回味着
你在海风掀起的波浪上 “拧下一个又
一个狞狰的浪头”*，却又无法
知晓你是如何用它“填充着崖堤之间
的裂隙”*。没错，这里地处内陆，
没有大海，更没有椰子树可能带来的另一种
幻象。这里叫洗瓦堰，曾是当年位于
岸边不远处的那些国企取水、
排污的地方并兼顾着灌溉周边农田，
今天它们已是脑海深处的闪念。
此刻，在你离开以后，我当然知道可能打开
的想象……我更知道，谎言的霓虹下，
夜晚的酒色对应的盐分比重。
比如前天，一位老总和我在此不期
而遇，看他鸡血刚刚褪去的脸，
看他如此不自在地与我握手，然后嘘寒问暖。

2024.2.27


*  取自蒋浩诗《在东方洋路茶别老孙后想起刚刚死于
    狱中的阿列克谢·纳瓦尔尼》
*  同前注。

幽微中的孤独有一种奇迹

人性的劣根告诉我，什么是最猥琐的
生活哲学。而诗是灵魂的痛苦
或声音的起义，更是张自我填写的
空头支票。当月色说出了她的
寂寞，风就唱出了彩云的低吟，而你
必须表现出比无聊的蛤蟆更多
的耐力，在弥漫的雾气中，容忍着
刺向你诗中最心怡部分的那柄
利剑。也许这就是你的至暗时刻，爱
却不一定准时到来。雨在翻腾
的梦中不停地下，淅沥的侧面更有
无形的鸟人们在疯狂起舞。但，
这不是你能知晓的预言。虽然，力量
只能来自你的内心，却并不是
一切都可以任由谁来安排。可悲的
不是一滴露水，你早已错过了
大海的青春期。一首诗的感觉很早就
蛰伏于你的少年，你可以一直
无限的释放这快乐的音符，往返于
天堂的诉说，想象着一种奇迹
的发生，就在词语孤独幽微的旅途中。

2024.3.2

那是无知的脑海掀起的噪音

放心，菲利普 · 莱文*，说到写诗，我绝不会
走你的套路。作为犹太人，你认为
“奥斯维辛后写诗是野蛮的”？
那不是一只猎犬被击打后，在火炉边上的
哽咽，事实是，这比我们的
想象更加复杂，却不是爱意的刺痛。
昨晚的酒桌上，你又骂了娘，可是这些年来，
医生一直在说乙醇对心脏最直接的
刺激。天气预报基本靠不住，
更别说故事里的“二月”。持续的倒春寒又
让冰雪融化的日子不断推迟，
哪有啥柳枝上新冒的嫩芽，更不见
熬过整整一个冬天还未空花的萝卜“春不老”。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祈祷
无力生育或不愿生育的新娘
与尼姑牢记季节应有的更替，让婴儿的
哭声不停地叫醒星辰或月光。
对，你必须遵循春天的意愿去播撒
人间的种子，让来年的秋天拥有更多的可能。
对，我们并不需要季节紊乱的承诺，
那是你们无知的脑海掀起的
噪音……他们又在数据的左端编辑什么？
说这不是我们的天真与无辜，
就像火炉边那只哽咽的猎犬，确实
训练有素，嗅觉突出……真的真的非常能干。

2024.3.9


*  菲利普 · 莱文(1928-2015)，美国诗人。2011 年成
    为美国第十八任桂冠诗人。

不是仲春的雷声滚过了头顶

无论我们愿不愿意，一些事情都将发生，
并极大地改变生活安静的氛围。
比如，新能源，娃哈哈，
或者说，形成来自蒸汽的雪晶。
这不是农夫山泉的后退
对天鹅绒的祈祷，当你发出了这个声音，
并不意味你已学会了密室逃脱。
找找那本坠落时弄丢的
说明书吧，不是关于反应堆的。
这儿不是盆地，没有你
昨天傍晚拍摄的强烈阳光下金合欢花的
光辉，即便是不远处的紫辛夷
都不会比这悲伤的韵律
更长久。比如栾树虚荣的光环。
是的，关于广宁省对于
洗瓦堰的描述，我的计划已停滞了很久。
是小棕榈，还是相似的大叶榕？
相对你说的代价，微风
更容易逝去。我们找不到合适
的祷告词，是你对诗的
命名，还是这个春天的雷声滚过了头顶？

2024.3.12

这是人类激动的又一个瞬间

地球上弄不好的事情火星上或许能弄好。
我们期待着，你的又一次三级跳，
让文明与科技再一次
以九十度夹角直上云霄……
一个人的星辰大海，同样要从幽微之处
打开灵魂的宽度与视角。啪啪啪，
在大地起伏的另一面
打脸的战火点燃了谁的眉毛？
虽然，这只是多维空间发给量子力学的
代码，却始终找不到可以对应的
呼号。而忘情的沉默
如何给进入深度睡眠的世界
更多梦幻的奇妙？一个人的勇气会不会
又以奇迹的结果让轨道再次走偏？
直播间里，人们纷纷
扬起了手臂，惊呼的哇哇声
也带动着我的情绪。四分钟以后的大洋
西岸回答说：成功了！在你守望
的南帕特雷岛海边……
我想，这是马斯克的视角与
格局，也是人类兴奋激动的又一个瞬间。

2024.3.15

这不是沃尔科特诗中的葡萄

真的，没有什么好懊悔的，相对更为
骄傲的他们，噢——别怀疑
他们保有的青春。请告诉白鹭们，
这不是沃尔科特诗中的葡萄，
看看那些散发着荔枝和茉莉香的女人，
甜蜜总在黄色的冰镇威士忌
打翻之前。什么情况下才能使用
芝麻油并嗅到鲤鱼的味道呢？
不，不，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可笑
且傻傻的学生，从未怀疑过
任何先知。你们的鼓舞多么精神
什么才叫“为兄弟两肋插刀”？
什么叫值得的信赖？想想温暖的日子，
噢，这会儿他们又到了，来，
让我们一起去迎接他们，然后再
一起冲着食物，干完了这杯，
贪婪地瞥一眼女服务员白皙的事业线，
你说这与你的缺陷没有关系，
也无所谓滑稽。面对三月采花的
人们，一切都可以在臆想中
发生，这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力。

2024.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