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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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他
01
烟花在黑夜中绽放，划出一道裂痕。空中回传的巨大声响混杂着饭桌上大人们的嘈杂声让内心本就扰攘的李杰明更是不安，他只想夹一些肉上楼吃，图个清静。
可就在李杰明将筷子伸向虾肉时，李婕柔却用筷子死死地摁住李杰明的筷子，开玩笑地说：“哥，你不是不爱吃虾肉吗？”
李杰明用力地将李婕柔的筷子拽开，嘲讽道： “你小时候还捡鸡屎吃呢，你现在怎么不捡来吃？”
说罢，夹了半盆虾肉就上楼去。
“小叔你吃。”李杰明将虾肉放在小叔房间的书桌上自言自语着，可小叔已经十年没有回来。
“小叔，要是你在就好了。你肯定会让我继续读书的，爸爸说读不读书出来都是进工厂打螺丝的。”李杰明瘫坐在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一抽一抽的。
“嘭～嘭～嘭～”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李杰明赶忙捂住嘴巴生怕啜泣声外露。
李婕柔在门外重重地敲打着房门：“哥，开门，有人找你。”
李杰明擦干泪珠，回应道：“好，马上。”
李杰明缓缓走下楼，心中暗想：“是谁找我？阿涛和阿达吗？不可能啊，如果是他们直接就上来了，那会是谁呢。”
李杰明走到楼下，只见门口站着一戴着红色围巾的大叔，在黑暗中大叔的身形模糊到难以捉摸。大叔用手给杰明做了一个“过来”的动作。杰明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问：“你是？”
大叔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李杰明手心里，匍匐在杰明耳边，轻声说：“这是你小叔留给你上大学用的，密码是你身份证的后六位。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说完，转身即离开。
李杰明站在原地恍然失神，北风在他的脸上呼啸而过，才将他神游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
大叔的影子在黑暗中逐渐消失，李杰明小跑过去，急切说道：“大叔，等等。我记得你，你八年前来过，戴的也是这条红色围巾。”
北风在冬夜里狂舞，大叔整理了一下红色围巾，镇静地回道：“对啊，怎么了？”
李杰明连忙问：“你是我小叔的朋友吗……他，他去哪里了呀，他都十年没回来了，我很想他。”
“我也不知道他。”大叔急匆匆回道，便上车去。
李杰明上前拉住大叔的衣袖：“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小叔在哪里，你就告诉我吧。”
大叔轻轻地将李杰明的手推开：“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十年前他嘱咐我帮他把卡在规定的时间里交到你们手上，之后就没了消息。微信注销，手机打不通，一起玩的好友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大叔说完后李杰明也不再追问，一声哐当声后大叔的车被吞噬在暗黑之中。
“嘿！”李婕柔突然在李杰明身后拍了他一下，轻声问道：“哥，刚刚那位大叔跟你说啥？”
李杰明吓了一跳，连忙将银行卡放在口袋中，慌里慌张地回道：“没……没什么。”
李婕柔的眼睛斜斜地瞟向李杰明，嘴角挂着一抹似乎经过精心计算的笑容，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我记得那大叔很多年前就来过，那次他来也是戴这条红色围巾，真是土得掉渣。他，他来找你……你俩不会是有什么交易吧。”
李杰明轻轻地敲了一下李婕柔的头：“交……交易你个头啊，我看你就是吃得太饱。”随后便疾步到楼上将房门紧锁。
02
“红色围巾，土得掉渣。”妹妹的一番话在李杰明脑海涌动，将他的思绪拉回到十二年前。
那年，李杰明还是一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小叔在房间里织围巾，李杰明看到就问：“小叔，这是什么东西啊？”
“围巾。”
“干什么用的？”
“冬天的时候围在脖子上的。”
“是做给我的吗？”
“不，这是给我最好的朋友织的。”
经推理，那个大叔就是小叔的好朋友，他肯定知道小叔的下落，可眼下也联络不上他。
李杰明喃喃道：“小叔你到底去哪里了？”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桌上的虾肉竟少了几块。
“小……小叔。”
忽然，被褥在蠕动着，李杰明上前掀开被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扔出去了，随即听到一声幽怨的猫叫声。
李杰明将猫的耳朵轻轻揪起，破口大骂：“你这只肥猫，老鼠你不去吃，跑来吃我的虾肉。”
小猫灵活地一个转身，轻盈地跳到床底下。李杰明愤怒的情绪丝毫没有褪去，拿出手电筒就往床底下照，大声喊道：“臭肥猫，快给我出来。”
小猫的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除此之外，貌似还有什么在闪着微弱的光。
03
李杰明赶忙一路小跑到阳台拿晾衣杆将其取出。
只见是一张长方形的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照片，李杰明用力地抖掉上面的灰尘和蜘蛛网，一张张青涩的人脸重见天日，照片的背部印有2002年小学毕业照的字样。一眼扫过去，李杰明就看到了他的小叔，小叔的样子极好认，斜刘海遮着左眼，还穿着与季节不符的长衫。
在照片里，有五个人脖颈上有竹叶刺身。在照片的最左侧，有个脖颈上有着疤痕的女生，李杰明凑前去看，还发现那女生的手臂上有些许淤青。
那疤痕和淤青在小叔的身上也有，在李杰明很小的时候，小叔总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小叔不跟大人说话，也不跟同龄人玩，只跟小朋友玩。一次，在小叔给李杰明举高高时，李杰明发现一个秘密，在小叔那被头发遮住的左眼上有条蜿蜒的疤痕，透过衣缝还能看到模糊的血肉上点涂着红药水。
小叔究竟去了哪里？或许他们知道。
李杰明按照着照片后面的名字，一个个搜罗相关的人。有的一听到李杰明小叔名字就不待见，有的支支吾吾地半天也说不出什么，眼下还有一人没问，就是那女生，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那女生嫁给了镇上的一个老头，李杰明照着打听来的地址找到她家时，只见四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她家门口。
随即，几名护士抬着担架下来，那照片上的女子躺在担架上，一脸惨白，血将担架上的白布染成红色。
“哎呦，这么年轻就没了。”
“我说平时他们不是挺相爱的嘛，怎么搞这出。”
“这人前人后的谁知道呢。”
三个邻里在那议论道。
言谈间，一老头低垂着脸从楼上走下来，手上还戴着手铐。
女子被救护车送往医院，李杰明打了一辆滴滴紧随其后。可，在救护车开到半路时，女子就已经没了呼吸。
小叔究竟去了哪里？女子身上的疤痕来自何处，为什么那女子要嫁给一个老头？她又因何而死？这些谜团形成厚厚的雾，缭绕在李杰明心间结成密密麻麻的死结，使其不知所以然，而不能所以然。
04
一天后，老头无罪释放，他脸上泛起阵阵涟漪，点滴泪痕悬在眼眸中，似是对爱妻的悼亡。
“杀人狂出来了，杀人狂出来了。”镇上人传人，事传事的，搞得人心惶惶，住老头家附近的都紧闭家门。唯有李杰明这个不怕死的，居然跑到老头家问起那女子的事。
老头也毫不避讳：“她爱我，我爱她。精神上的她杀死了肉体上的她，只空留我一人罢！”说完后，他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李杰明挠了挠头，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处。
“小孩子，听不懂也罢！”
“她爱我，我爱她。我爱她，她爱我……”老头似一具腐尸般，在苦海人间叨叨着。
李杰明见状，连忙倒了杯水递到老头手上，老头抿了一小口，情绪慢慢恢复如常。
“你是？你打听我老婆做甚？”
李杰明将来此地的缘由一一告知给老头，老头听后长叹一声：“我老婆读书时候的事我就不知道喽，不过她好像总是很关注学校霸凌的事，老神神叨叨的……至于你小叔，他，从来没跟我们联系过。”
老头沉寂许久过后，起身去卧室拿出一本日记本。试了试女子的生日，结果打不开，又试了试自己的生日，依旧打不开。
“我来我来。”李杰明自告奋勇。
经过数小时的努力，最终以2002这个数字解开密码。日记本的扉页题有少女的心事五个字，正文开始：
第一页：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爱我的人，他很好，很疼我，这是我在从前从未体会过的。
他年纪比我大二十三岁，所有人都说我是图他的钱，或许是，可我也不明白我自己。
他，身上有着一种无法比拟的慈爱，或许，这是我喜欢他的一点。
第二页：
我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们总来找我，对着我拳打脚踢，我……
都过去的事怎么老是缠着我。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可以摆脱他们，我最近的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不过好在有老公陪着我，也就只有他理解我，疼我，爱惜我了。谢谢老公，爱你。
第三页：
妈呀，他们又来找我了，吓死我了。
这梦怎么一个接着一个，不过好在这次的梦里李泽文来救我了。
当初也是他出手救的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联系联系他吗？算了，我挺愧疚的，当初他为了救我，自己被霸凌得更惨，哎呀，不提过去的事了。
第四页：
我今天自杀了，但被老公救了。
我真的没办法控制住我自己，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真的没办法。
求求你了上天，不要再以梦的形式将过往一一复现在我脑里了。
也求求你了，吴诗雨！好好爱你自己！
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伤害老头的事了，ok？
第五页。
是一片空白，页与页的间隙有着难以发现的撕痕。
……
05
五天后，村里发生了一桩大事件——连环凶杀案。
电视上播报着：“死者都为男性，且脖颈上有着竹叶刺身……”死者的脸部都被马赛克遮着，唯有脖颈上的竹叶刺身露了出来。
李杰明立马想到小叔的毕业照，拿出一一比对，果然，是他们。
“他们怎么死了，莫非，是小叔……”正当李杰明疑惑之际，门外来了两个警察说要找李泽文。
爷爷半辈子都没跟警察对峙过眼神，慌乱地目视着警察：“警官你好，我儿子，他已经十年都没回来过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们在调查一起连环凶杀案。”
一听到凶杀案，爷爷手心冒出冷汗：“凶……凶杀案。那关我儿子啥事嘛。”
“我儿子连只蟑螂都怕，怎么可能会杀人。”
李婕柔听到凶杀案也立马为小叔开脱：“是啊，我小叔怎么可能杀人？我小时候抓到一只蝴蝶送给他，他都叫我放了，还说蝴蝶是有灵魂的，要飞到它最思念的人身边。”
“如果你们有李泽文的消息，请第一时间联络我们。”
06
三年后，警察在调查一起案件时发现一具尸首卡在深山中，经DNA比对，确认是李泽文的。又经法医鉴定，尸首已经死了七年。
一团巨大的乌云笼罩着李杰明一家，在给李泽文举办葬礼那天，几年前戴着红色围巾的大叔也来到了现场，他比几年前更显憔悴了，眼神迷离，胡茬也没刮。
大叔拿出一张银行卡给李婕柔，说是李泽文十年前嘱咐他的。
乌云将大叔的影子拉得修长。李杰明站在不远处目视着大叔，大叔不经意的转身，发现李杰明在盯着自己。于是，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忽然，一只蝴蝶飞来，停靠在大叔的红色围巾上。大叔想要伸手去抓它，李婕柔飞也似上前制止：“别，别抓它。我小叔说蝴蝶是有灵魂的，它要飞到它最思念的人身边。”
霎时，一阵狂风袭来，蝴蝶振动着翅膀与其周旋，不料折断了翅膀。它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许久后，才转过身来，用那断翼朝着红色围巾方向飞来。
07
“大叔，或许我们该聊一下。”
“聊什么？”
“我小叔。”
“人死不能复生，有什么可聊的。”
“那，假如死的人不是他呢？”
“这怎么可能，医学报告摆在那，数据还会骗人吗？”
“好，那我问你，一加一等于几？”
“二。”
“一定是二吗？”
俩人相视一笑，正当时，空中绽放出五朵竹叶图案的烟花，绚烂、迷人、又刺眼。
08
安葬好李泽文后，李杰明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烧给在天边的小叔：“小叔，我偷偷看过你藏在床底下的日记本，我和大叔替你报仇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李泽文是哪一天死去的，没有人知道。
但或他只是消失在人间，而非心间。
纸烧到一半，一只断翼的蝴蝶忽地落在纸上，在烈焰中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