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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姥爷

2022-04-04  本文已影响0人  叶扁舟

哑巴姥爷是我母亲的堂叔,跟我姥爷共一个爷爷,他排行最小,只比我母亲大8岁,一出生就是哑巴。母亲喊他哑巴叔,我则喊他哑巴姥爷。当然,他听不见,也不会应答。

我是家里的老大,二弟比我小两岁,三弟比我小三岁。三弟出生的时候,父母实在没有精力同时照顾三个孩子,就把我送到姥爷姥姥家里。哑巴姥爷离姥爷家不远,常常去串门,尤其喜欢带我玩。

从我记事时起,哑巴姥爷的父母就不在了,他一生未娶,跟着姐姐一家生活。姐姐、姐夫都待他不错,吃喝上从来没委屈过他。而哑巴姥爷本人也很勤快,干起活来丝毫不逊色于正常人。地里活也样样行,使牛、犁地、撒种、割麦、打场都是一把好手。农忙的时候,他甚至能顶两个人。

我姥爷有高血压,姥姥身材矮小又是小脚,都干不了重活。姥爷姥姥没有儿子,因此家里的农活,经常是哑巴姥爷来帮着干。姥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厨,村里红白喜事都请他去做菜。每次哑巴姥爷来干活,他必烧上几道硬菜,打一瓶散酒,招待哑巴姥爷。哑巴姥爷饭量大,农村那种大瓷碗,他能吃三碗米饭,酒却只能喝二两,再喝就会上脸。但在姥爷家,他可以放心喝。

哑巴姥爷会织网捕鱼,他尤其擅长用撒网,撒出去的网又大又圆。他捕鱼时我就是他的小跟班,负责背鱼篓捡鱼。一收网,我就盯着网纲,鱼落网后会挣扎,网纲就会有轻微的震动。我就兴奋地在一旁叫,哑巴姥爷也呜呜娃娃跟我“说话”。打鱼回来他先到姥爷家,倒一半鱼给姥爷,剩下的才背回姐姐家。

夏天的时候,哑巴姥爷又带着我去捉青蛙(那时候青蛙还不是保护动物)。晚上,哑巴姥爷打着赤脚,头戴矿灯,手持一根鱼叉,带着我到野地里捉青蛙。我照例背着鱼篓跟在后面。他听不见,通过看草的动静,判断哪里猎有物。灯一照青蛙眼就花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哑巴姥爷弯着腰轻轻走过去,猛地一叉,十拿九稳。运气好的话,一晚上能抓好几十只。

农闲的时候,哑巴姥爷就跟本村人一起到上海打工。他沟通困难,又不识字,仅仅会写自己的名字,因此只能做些相对简单的力气活。上海人排外,他又是哑巴,人家都欺负他。干同样的活,他做得比别人多,可拿到的钱却比别人少。同乡人都知道原因,可谁也不愿意为他出头。如是几次,姐姐姐夫便不再让他出去打工。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办起了塑料厂。有两个工人把“合理损耗”范围内的料子扣下来,偷偷拿到外面去卖,被发现后辞退了。一时人手紧,爸妈把哑巴姥爷接来。他白天干活,晚上带着我睡在厂里。哑巴姥爷在我家帮了一个月的忙。临走的时候给他钱他不要,爸妈找裁缝给他做了几身新衣裳,又买了一箱酒给他。

我上大二那年,身体一向壮实的哑巴姥爷被查出癌症,当时已经是晚期了,几个月后就走了。我那时在外地上学,得到噩耗后心里很难过。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回去,至今也没去给哑巴姥爷上过一次坟。愿哑巴姥爷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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