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开放的日子(三)
白T恤笑眯眯地把零食分给同学们,是我们爱吃的果冻和糖果,吃完了,白T恤说,那天是他的生日。
我们全班人受到了来自白T恤的宠爱,只是当时木纳的我们没有人会唱生日歌。只是觉得快活,看见白T恤如此大方,我们也大方地把那些零食一扫而光。
白T恤当是开心的。
很多时候他都是笑眯眯的,所以我不曾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我们上课玩悄悄话,白T恤对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话:“我有一个红苹果”,他说得极其轻,但是我听得很清楚,我接着又把那句话传给下一位同学。
如今我一直记得“我有一个红苹果”,在一次课堂实训讲课的过程当中,我讲的那篇课文叫《永生的眼睛》,开头导语部分,我想请几个同学闭着眼睛到黑板上来写字,以此点出眼睛对我们的重要性。但是写什么呢?我突然想到“我有一个红苹果”,于是“我有一个红苹果”便受益无穷了。
白T恤教我们的生字非常有意思,时常用一个谜语来考我们,同学就们绞尽脑汁去猜那个字,实在猜不出来白T恤就在黑板上稍作提示,一下子同学们脑子里就蹦出了那个字。
至今我还记得那个“海”字。
你打我一坨
我踹你一脚
你是个横人
回家给你母亲说
用方言念起来就十分顺口了。
通常白T恤一个字要变着法子讲,总之就是要让我们牢牢记住那个字。
我在实训的过程中更多的是从白T恤那儿寻找方法,每翻开一课小学一年级课文眼前便能浮现当初他讲课的样子。
那些日子历历在目。
秋天的时候麦子黄了,松树林里堆满了松针,学校旁边的那户人家的麦子长得金灿灿的。我看见中午的时候有同学去帮忙割麦子,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喜悦。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过了几天那块麦地就被翻了土,放学从那块麦地经过还能闻到麦子的清香和新土的味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周围的麦地统统翻了土,天空也时常阴沉沉的。窗外的金龟子在我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不知道何时飞走了或是死了。
夏天就这样悄悄地离开,等秋天一过天空竟然下起雪来,如果是冬天有太阳的情况下,你会看见一年级的同学靠着墙壁排成一条线挤老米,太阳把每个人的脸照得红扑扑的。
白T恤说手冷的话就搓巴掌,于是上早课的时候我经常听见搓巴掌的声音,还有哈气的声音。
经常有同学带着火盆来学校上课,下课的时候一堆人围着一个小小的火盆烤火,那时候我也希望我能有一个火盆。
我的手在那个冬天长了人生的第一次冻疮,后来我发现不止我长了,班上的同学几乎都长了冻疮,相比之下我那个的确不算什么。
冬天的林口小学寒风吹到骨子里面去,通常要早上放学之后我的脚才能变得暖和。
我们的课文内容随着季节的变化也到了末尾,我们学习《雪地里的小画家》的时候我多少不讨厌冬天了,直到下了一场又大又厚的雪我才不讨厌起冬天来。
应该是不讨厌下雪天。
无论如何推开门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总是让人又惊又喜,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纯净。
我和邻家姐妹们在院子里堆了好大的雪人,男孩们则扛着心爱的滑板车滑雪去了。下雪天大人们也待在家里烤火或是做美味的年糕或是做些家务活。
那几年冬天的时候总有卖麻糖的人吆喝,我们这些孩子尤其喜欢听那人吆喝,然后跑回家告诉大人卖麻糖的人来了。大人们知道小孩的心思或多或少总会买一点麻糖的。
吃麻糖尤其要小心,不然牙齿会粘在一起,拔也拔不开。
当我们学完了《过新年》那篇课文,差不多要到了放寒假的日子。我们班每个人都显得很兴奋,因为放寒假了意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和好几个女生约定好过年的时候要上街汇合,过年了要约着一起去买新的学习用品,过年回来我们就是二年级了。
当时我们不曾想到分别这样的词,只是期待着赶快过年,然后升二年级。
也不曾想过白T恤会离开。
就这样白T恤微笑着说,同学们放假啦,然后我们跑出教室,享受着放假带来的喜悦。我走到学校门口看见白T恤正在锁教室门,我心里默念着,老师再见,老师再见…
寒假的日子如期而至,又下了好几场大雪,整个寒假过得舒适且平淡。
夜晚的时候我卷缩在被窝里能听见风吟的声音,然后我心里想着就这样一年级就过去了吗?我开始慢慢回忆着过去一年时光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认识的大大小小的人,突然发现一个我觉得奇妙的问题。
明明我都在经历着一些看得见的东西,但是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却都是一些失去的东西。
那时候我开始陷入拥有与失去的痛苦之中。
第二天我被飞到窗台来觅食的鸟儿吵醒,我推开窗,呵!天放晴了。
空气里面夹杂着春天的气息,原来那些鸟儿是来报春的。
那么其他同学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春天的到来?
到了开学的日子,我起得格外的早,我们踏在被雪滋润过的小路上,心情愉快。
春天真的又来了,我们现在是二年级的学生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踏进教室,我们班无一人留级,是全校考得最好的一个班。我们等着把这个消息告诉白T恤,他应该和我们一样高兴吧。
我们在教室里坐着静静等着白T恤进来,后来进来一个穿着红衬衫的男老师,他的红衬衫上飞舞着一条龙。不知道其他同学对于红衬衫是什么印象,关于红衬衫的自我介绍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下课的时候我去了一年级门口,没有发现白T恤。
后来校长说白T恤调去了中心小学。
我们开始接受红衬衫,只是很多年后我对于他模样都有些模糊。
大概映山红快要开放的时候白T恤回来了,校长说,二年级的同学赶快去留住你们的老师。很多同学都去和白T恤打招呼了,我当时站在二楼阳台弯着身子往下看。不知道是二楼谁往下面吐口水,接着不偏不倚吐沫掉在了白T恤的肩膀上,我暗中恨那个吐口水的人。
后来白T恤最后一次带我们去了松树林,只是不是上课而是拍照留影。
我拍了两张照片,当时我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头发也比一年级的时候长了一些。
只是未曾知道相机里面的我是什么模样。
白T恤还是走了,我们上课时候他悄悄走了,教室里面是无声的沉默。
连哭泣也是沉默着。
那年春天我的学业简直糟糕,数学一向弱项的我开始不及格,依旧脸红,但是性子皮了不少,额头上的疤是最好的证明。
白T恤虽然只教我一年,但是那是人生中的最重要的一个开始,我最脆弱的心灵被重塑的开始。
很多年后当年的零四年一班只剩下了我和姐两个人继续坚持着学业,再见到老同学的时候多半为人妻为人父。
我常想如果当初白T恤不离开的话零四一班又会是什么样的?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吗?
如果我不曾遇到白T恤呢?如果没上学之前我见到的那个人不是白T恤而是其他老师又会怎么样?
如果………
太多的如果都不如结果,只要一朵花儿曾被人细心浇灌过,那么就足够了呀。
不管那朵花到头来是否会开放,当它受到浇灌得到养分的时候就是成长的时候,那么当有一天必然会成为春日里最绚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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