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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俗子(三十六)

2018-12-30  本文已影响0人  崑峰

第三十三章 调离与告别

清明过后,天晴了。

唐景元带着解脱和恋恋不舍的心情,最后一次到了卫校。他明天就要去县中医院上班了。他今天来是向领导和同事们告别、并收拾一下他的东西。他多么不愿意就这么走啊。他还想在这里干。因为好多工作他认为才刚刚开始,五官科的业务才算有点起色,他不愿意离开这才开辟了的、比较适合他的工作环境又到陌生的地方去。可是没有办法,人言可畏,沸沸扬扬的谣言已经使他无法在这工作;他的脊梁骨差不多被人戳烂了!那天真活泼的游嫦也受到了很大伤害,见了他的面都不知道是说话好、还是不说话好!他只好想办法离开这里了。这个卫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就是正不压邪呢?

他从凤凰岭调到卫校,还不到三年。那时候,老洪给他提了多大劲啊!有老洪的支持撑腰,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劲,顾不得把老婆调来,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谁曾想,金美爱那一帮子臭娘们儿,还有霍世福、郑汉强等,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工作吊儿郎当,服务态度恶劣,门诊上整天差错不断。作为门诊部主任的陈医生,老奶奶牌的,三脚跺不出个屁,什么事都不管。别说没有点业务,有点业务也会慢慢丢完的。看着门诊上的破烂样,强烈的责任心催促着他不得不说两句了。门诊这样烂下去不行!谁曾料到,话才出口,蝇子不能打鼻尖过的金美爱,就气急败坏地顶上去了。如此无理取闹,洪校长也好像没有什么办法!这样的毫无章法的破烂单位,他就奇怪还能冠冕堂皇地生存下去!早知如此,叫八句爹也不能到这儿来!唉,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光垂头丧气没有用,得想办法自强起来,好在校长支持,他要充分利用现有的条件,先把业务开展起来。通过一番努力,卫校的五官科总算有声有色地开张了。眼科开展了青光眼手术、白内障手术、重睑手术等一系列常见手术,甚至还成功地做了斜视矫正术;耳科和鼻科手术也做了多例。计划生育手术的开展,更是他拓展业务的大好契机。在孙伟南和游嫦的精心配合下,顺利完成了上级交给卫校的计划生育手术任务。五官科能走到这一步,游嫦也立下了汗马功劳。那是多好的一位姑娘,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了手术一叫,都是马上赶到手术室,从来没有发过一声怨言。卫校谁也没有指定她为手术室护士,可她就是默默无闻地承担了这一工作。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不管教学上多忙,总是认真负责地做好各种手术前的准备和手术后的护理工作。做了这么多额外的工作,她连一分报酬都没有。各位当领导的,你有这样兢兢业业、敬业爱岗的职工,难道不是你们的荣幸吗?可是让人想不通的是,孙伟南和游嫦在完成计划生育手术以后,非但没落着领导的一句好话,反而听信个别人的胡言乱语,对孙伟南和游嫦横加指责。在重压面前,孙伟南好像屈服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到手术室去了。可是游嫦照样认真负责地做好她的工作。那些闲着没事干、专会散布流言蜚语的小人们,真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千方百计不让人们干好工作,又编造起桃色新闻来。刚一开始,他只见到人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又指又戳的,等他一到,马上闭紧了嘴巴,也没把它当回事。直到后来,有一次,老婆从凤凰岭来到城里他的住处,像审贼似的问他和游嫦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知道,唾沫星子已经快把人给淹死了!混到这一步,等于把他的路全都堵死了,卫校没法再呆下去了。他咬紧牙关,这里就是每月发金锭子,他也不在这儿呆了。好在他卫生局有个管人事的老同学,跟他关系不错,经他找这位老同学说了几次后,老同学很快办好了调动手续。为了答谢老同学,他还请局长和老同学喝了几场酒。还好,他在调到卫校之后,托熟人给找了一处宅子,房是现成的。这次,连老婆也调到了中医院,他一家全都搬到城里来了,成了市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把手术室和科室内的东西整理完毕后,又到了和孙伟南一块住过的宿舍。孙伟南已经回家几天了。他知道,孙伟南家里有父母和兄弟,农村正在打钵,孙伟南又回去帮忙了。他觉得有很多话要和孙伟南说一说。当初是他引荐孙伟南到这儿来的。孙伟南比着其他年轻人,是单纯了点。有什么想法、什么问题敢于直率地说,并且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可贵的是,这个年轻人有一颗火热的心,有一股钻研业务的犟劲,有一种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主人翁精神。他相信,如果放手让孙伟南管理教学,要不了几年,卫校一定会有很大的起色。可是,他寒心地发现,卫校像老洪那样的干部、孙伟南这样的人,几乎没有了。他和孙伟南到了卫校,那真是一心一意想把工作干好,一个心眼想改变卫校的面貌。可是,今天却落到这种结局。孙伟南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孙伟南想把教学搞上去,可是前面有蔡玉馨挡路,后面有人掀戏台板,还有季若仙等人的嫉妒,官运道人倒是可以,也有上进心,可他却总是有意无意对孙伟南鸡蛋里挑骨头,……老洪退居二线后,赵校长和水校长也不喜欢孙伟南。这两位领导,管理水平实在太低,在用人方面完全以自己的好恶为标准,原则性差得可怜。这样的人能管好卫校?他可怕地想到,孙伟南现在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他担心孙伟南那老实耿直的脾气,加上他毫无自我保护意识,恐怕在这样的地方也呆不下去。在要求调动的时候,他曾想着把孙伟南调走,让孙伟南和他一块去中医院,两个人一块干五官科。小科室既单纯,又能很快出成绩,比干那窝窝囊囊的内科强。可又一想,现在自己让人家整的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管不了那么多了。孙伟南的事,等在中医院站稳脚根后再说吧。

唐景元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把自己的被褥叠好包好,把抽屉里自己的用具收拾好装在一个背包里。一切整理完毕,他决定到门诊,去和那几位惹不起的娘们儿道别。不管这些人怎样,咱不能给她们一般见识。君子坦荡荡嘛!

到了门诊,迎面碰见宋医生。宋医生热情地要唐景元到他屋里坐坐。唐景元就跟着宋医生进了屋。宋医生搬把椅子让唐景元坐下,又递烟给唐景元:“听说,你要走了?”

“唉,没办法,还怎么在这儿混哪?”唐景元一脸地无奈。

“走吧,走吧,走对了。早就该走。要想干点事,就别呆在这。”

“我还真不想这样走!我这样走,也有点太窝囊啊,我!”唐景元说到这里,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咳,君子不跟小人一般见识。树正不怕影子斜。那些流言蜚语,谁信!”

“现在这事,你瞧见没有,谬论说一千次,就成了真理。用流言蜚语杀人,连力气都不用费、连血都不见!你说我混了这么几十年了,倒落个这名堂!这还让人活不?你们不想干,我又不说你们什么,我想干点事,这怎么就算错了呢?好了,好了,不说了。反正天无绝人之路,重打鼓、另开张,重新开始吧。总不能都像卫校这样吧?”

“哪里?出出卫校门,就比这强!趁着年轻,赶快找个干事业的地方,要不就耽误了。我要是再年轻上十年,我也得走。岁数大了,反正在这混天天儿,管他娘的呢。不找我的事算结局,找事找到我头上啊,我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不管他国舅王爷,谁怕谁呀。现在这世道,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一番话,使唐景元觉得,宋医生也是个耿直人,心里也感到舒服一些。反正没有病人,唐景元就坐下来,和宋医生聊起来。大约一个钟头过去,唐景元就起身告辞。临走时,唐景元要宋医生抽空去中医院坐坐。“好,好,一定去。”宋医生送到门口。

在药房一群女人的大声说笑中,唐景元进来了。见大家这么高兴,唐景元笑着说:“谁家娶媳妇了,这么高兴?”

“哟,唐医生啊,听说你要走了,是真的吗?”彭英一见唐景元进门,边拿凳子让坐,边高兴地问。

“是啊,往后见面说话的机会不多了,临走,给大家再说说话。唉,走就走呗,到哪还不是一样看个病,挣个工资养家糊口啊?”

“说是那样说。进城了,到了大医院了,门台高了,成了大大夫了。人,谁不往高处走啊?往后该不认识俺这小老百姓了。哈哈!”金美爱大腔大口,说话几里外都能听得见。

“你看,金美爱还是说笑话。咱有什么本事,什么能耐,能到大医院,能当大大夫?那地方病人多、活累、又不干净,恐怕请你们都请不去咧!”唐景元笑着回敬金美爱。

“咱,要学问没学问,要技术没技术,谁会要咱哪!没办法,就赖在卫校了。他卫校只要不撵,咱就不走。嘿嘿。”金美爱大大咧咧地笑着。

“你看,你看,那么谦虚干什么?”

“什么时候上班啊?趁着调动,别恁急着上班,好好休息休息,出去转转。一上班,想转就转不成了。我听说县医院的医生连个假都没有。”彭英关照说。

“转什么,一没有好心情,二也没有钱,哪也不想去。在家呆着也无聊。明天就准备上班。平时在一块上班,也没感到有什么,猛一说离开,心里怪不是味咧。老彭啊、美爱啊、鲜花啊、大秀啊,其实磨嘴归磨嘴,在这这些年,我觉得彼此都挺合得来呢。不管怎么说吧,给我帮忙不小。往后抽空一定要去坐一坐,啊。”唐景元的心里,现在不知道真是难舍难分,还是悲愤和别扭,一脸的凄楚,强忍着没让泪水涌出来。

“行,行。只要不怕踢塌你的门槛子。我们一定会去的。往后可别忘了这儿啊,有空常来。”彭英笑着说。

“一定,一定。”唐景元觉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又不想在此久停,就在众人的说笑声中离开了药房。

“行啊,这人儿就是有能耐,搂完了大姑娘,又调城里了。听说还把老婆也调过来了,把家也搬进城了。”金美爱见唐景元走远了,又开动了大嗓门。

“你们都说的真的似的,有没有那回事呢?人家唐医生在这儿干得不错啊。”彭英感到无根据地这样谣传,太不道德了。

“咦,恨不整个县城都知道了。你怎么还不相信哪?” 那一直埋头打毛衣的贾鲜花,尖细的叫了起来。“有人都把他俩堵在家里了!”

“嘿嘿,城里边有个独门独院,在那里生了孩子也没人知道……”不等贾鲜花说完,金美爱就迫不及待地接了上去。

“老霍半年前都发现他们俩在手术室亲嘴了。要不是现在可以流产、避孕,早就抱上小孩了!”金美爱话刚落音,贾鲜花就意忧未尽地嚷起来。

正在收费的罗大秀也耐不住了,挤过来破着喉咙叫:“我早看出来了,就像霍大夫说的,那人是戴礼帽日狗,——人排场事不排场。常言说,无风不起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如果是那正人君子,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说呢?”

听着几个人多口词似的一声接一声聒噪,彭英只觉得耳朵里叽叽叫。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尴尬地笑……

烟雾缭绕的赵校长办公室,唐景元和赵校长、水校长正在谈话。他从药房出来,就来找两位校长了。虽然是话别,但唐景元的内心充满酸楚和无奈。他不知道这时候是走还是留?这时候走,会让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看笑话:“看看,卫校呆不下去了,灰溜溜地走了。”想到此,他不由得义愤填膺:“我怎么就灰溜溜地走了呢?我在卫校到底做错了什么?那些搬弄是非的王八蛋们,坏事做绝了,倒还显得理直气壮!为什么会是非颠倒到这种程度?”不走了。不能让那些王八蛋得意!可又一想,留在这儿到哪年哪月啊?留在这儿,是非曲直就分清了?人家泼到身上的污水就洗清了?这年月,被作风问题污陷的人何止他一个?又有几个能说得清啊?何况多呆一天,多受一天气。早走早得解脱。男子汉大丈夫,让那些小人摆弄啊!

在两个校长面前,唐景元沉痛地说:“本想着趁年轻,还有点时间,多做点事,多钻研点业务,不管怎么着不算白活一世,可,谁知道这样难啊?不怨天,也不怨地,还是怨自己脑子不够用。没有干好工作,感到对不起校长。走,也走得心里别别扭扭的。”

水校长像一个笑面活佛,倒显得通情达理:“按道理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和赵校长都这么看,你是卫校的骨干。你的调走,不能不说是卫校的一大损失。为了卫校的工作,我们应该拦住你,不让你走。说真心话,我们也舍不得你走。可是,咱不能不考虑你的意愿哪。更不能为了眼前,而影响你的将来。所以,我们尽管不想让你走,可还是欢送你。希望你到好的单位去。”

赵校长接着说:“你所做的一切,我和水校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像你这样埋头工作、埋头钻研业务的人,卫校的人还真不多。你给卫校做的事情,是有目共睹的,是任何人也不能否认的。至于那些不负责的谣言,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有几个人相信。领导不但不能相信,还有必要追查那些造谣者和无事生非的人。你应该坚信,谣言总归是谣言,早晚会要澄清的。对这些乱嚼舌头的乱七八糟的事,不要理它,歪影子还能把树弄斜?也好,到了一个新地方,正好丢掉包袱,轻装上阵,做好工作。把业务搞上去。”

唐景元苦笑一下:“那事啊,我早就不把它当回事了。说句土话,各人凭良心吧。我想在走之前,给领导提个建议。不知行不?”

水校长哈哈一乐:“什么行不行?咱们还谁给谁呀?有话就说,在咱这怎么说怎么了。”

“说实话吧,在办调动的时候,我想把孙伟南和我一块调到中医院去。孙伟南那人虽然有些倔强,但他是一个实干者,他有事业心。如果放开手脚让他干的话,他会很快做出成绩的。掏良心话说,他到了这儿,虽然你们都很支持他,但他的工作环境并不尽如人意。但又想了想,不知道领导是怎样想的,如果那样做,岂不拆了卫校的台?所以,虽然几次想给办调动的人说,都没有说出口。”

“对了,你算是完全做对了。你要是真把孙伟南也给我挖走了,我可不会原谅你!你说是吧赵校长?”没等唐景元说完,水校长就拍着唐景元的肩膀大声说。接着,他又转向唐景元:“说吧,有什么建议?”

“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领导理解孙伟南,支持孙伟南,为孙伟南开展工作制造一个宽松的环境。孙伟南的工作做好了,也带动了整个卫校的工作。也就等于给领导抓了面子。”

赵校长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水校长抢了先:“我当是什么呢?这算什么?你放心,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这事,我比谁心里都清楚:给这些骨干一个好的环境,他们就能拼命地干,干出了成绩,也不光是他们个人的,也有领导的一份。如果做领导的不懂得这一点,那不是太没水平了吗?你说呢,赵校长?”

赵校长含笑点头:“是,是。”

见时候不早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唐景元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就起身告辞。两位校长客气地送唐景元到门口。

送走了唐景元,水校长退回室内,带着吃惊的神色问:“你说奇怪不奇怪?临走还想挖一把啊?嘿嘿,有意思!这事,我就不相信:你唐景元要是注意一点影响,会引起这么大的谣言?常言说:瓜地边上莫提鞋,梨树底下别扶帽。你要不做那叫人犯疑的事,会出现这些议论?丧透了脑筋,碰到这种事,谁也没有办法。”

赵校长面无表情:“自古道,男女授受不亲,通过这件事,让他汲取教训也好。”

水校长伸了个懒腰:“哼,他要汲取教训才怪呢。那玩意儿,上不得瘾,一上瘾,就难改喽!你说那个孙伟南就那么了不起吗?他也别吹,有本事把孙伟南也调走啊?能得不轻咧!卫生局好像成了你唐景元的了。你想调谁就调谁呀?”

“什么了不起的?就会扒豁子。看看这届护训班结业时弄那几场事,差点让吴局长下不来台,还差点被学生痛揍一顿。真放开让他扑腾,他敢把天都捅漏了!刚才我都想说,你快点把姓孙的那小子调走!卫校成全你!并且他什么时候调走,卫校什么时候放人,决不阻拦!”说着这些话,赵校长露出愤愤不平的样子。

这两位貌合神离的校长,尽管平时各自打着如意算盘,想着如何拆对方的台,想着怎样让对方尽快滚蛋,但此时却一个鼻孔出气了,都对孙伟南没有好感了:赵校长的脾气是一旦对那个人的第一印象不好,那就根深蒂固,很难纠正。从孙伟南第一次踏进他那院长室的门槛,他就对孙伟南成见在胸了。后来官运道的隔三差五的小报告,等于加深和巩固了原来的成见。第二期护训班毕业前孙伟南的所作所为,则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火上浇油。更使他不满意的是,高傲的孙伟南竟没有给这位校长大人一点好处!什么事业不事业的,我作为校长,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让我心里不舒服,你就得受点委屈、受点教训,管你是什么人才不人才!卫校的发展哪需要我去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水校长要说一开始,还觉得孙伟南可以,也曾想过利用孙伟南干出个样子来,以洗刷以往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可是没想这小子竟然给水某投了一张“不称职”的票!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啊!往后有你好过的!瞧,这些多少占了个官位的人,整天心里算计的,不是怎样做个好官,而是斤斤计较他的手下那些老百姓们对他哪怕是一点一滴无意的不敬,并时刻思量着如何进行恰当的、以牙还牙的报复!

两个人对唐景元发泄一通不满的牢骚后,就走到院子里。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真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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