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老酒
一
三人举起酒杯，用力一碰，杯子发出哐当的声音，像是痛饮前的奏乐，酒水也像跳舞一样，欢洒着出来。他们脖子一仰，咕咚一声，杯中的酒水顺着喉咙的起伏流向了肚子。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酒瓶，脚尖一碰就能听到酒瓶清脆的击打声。
这是一顿相隔十年的酒，江峰再次一口闷进酒杯，凌乱且零星发白的胡须浸没在酒中。他今晚显得有点沉默，岁月的痕迹让他显得有点沧桑，散着一头长发一改往日那种风流倜傥的模样。章华看着江峰这么一股脑的喝，心里略微颤抖着，举起手想去阻止，却停在空中收了回来。心想或许有太多的话在心里，让这些不快能能够随着酒水一并流逝也未尝不可。
章华端起酒杯，与江峰碰了一下，仰起头一饮而尽，眼角的泪水随着风飘散在空中。岁月弄人，在这消失的十年里，未尝不是孤苦的活着，心里的牵挂又有谁能知。看着头发随风飘扬的江峰，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无法一诉千肠。
阳文或许是幸福的，他竭尽全力找到了大家，才有了今晚相聚一起，喝一壶老酒，诉说过往的场面。他坚守着之前的幸福，盼望着能够再次重聚，不过这一隔就是十年。看着场面一度的冷下来，阳文心里清楚，过往就如一层刚愈合的伤口，谁都不愿意再去撕开。
三个人都没有十年前那样神采奕奕，脸上被岁月雕刻出了深深的皱纹，头发微微泛白，眼里的光也暗淡了许多，相信这是不轻松的十年。
“咱三已记不清是啥时候在一起喝酒了，喝完这顿酒，一切的过往就随他而去吧，咱们还是以前的咱们”阳文一度哽咽着。以前的这段岁月在他心里已刻下深深的烙印，他珍惜每一个人，不想就此成为生命中的过客。
他们三再次举起酒杯，脸上逐渐漏出微微笑容。
二
十年之前，他们三人生活在广州，租住于同一栋出租楼里。那是一段青葱绿阴的时光，三个人是很要好的朋友，可以同睡一张床，一起洗澡，一起光着膀子对着出租楼里的女孩吹口哨。
除了工作之外，他们三基本形影不离，一起疯遍了广州的大街小巷，平时工作所赚的钱都被挥霍而空，用当时的口号来说就是青春至上，及时享乐。
章华有着健硕的肌肉，喜欢足球，是名副其实的一野蛮人。一日在足球场上因为一粒进球被裁判误判，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裁判一脚撂倒，打的人家鼻青脸肿，最后他被送进了公安局。章华第一的念想就是给江峰打电话，让他来赎回自己。打了几个电话未接，他心里清楚，这个想风一样的男人，估计又在哪个女人窝里，享受着无限春光。
无奈之下，他还只得叫阳文过来。关键的时候还是阳文靠谱，有着正经的工作，虽说平常和他们一起疯疯癫癫的，但骨子里是很正的一个人，做啥事都有分寸。而章华却是随着脾气来，经常一时爽快后便落下千古恨，但他的感情却是很细腻，经常捧着纸巾看韩剧，弄的满地都是擦过纸巾，这让江峰和阳文唏嘘不已。
那日晚上，催着口哨，带着点痞气的江峰回到出租屋时，看到满脸不高兴的章华一脸诧异。他拍打着章华的肩膀调侃到：“下午打我电话干嘛，不知道你哥我在风花雪月呢”。
“你只顾着你自己快活，啥时候心里有想过我”，听到江峰说自己和女人在一起时，章华很生气的对着他吼了一句，便一股脑儿躺着在床上，背对着江峰一声不吭。这让江峰有点摸不着头脑，嘴里嘀咕着神经病。在一旁的阳文赶紧解释下午章华的遭遇，以免伤了大家的和气。
江峰虽说是痞里痞气，但兄弟情谊还是排在首位的。但凡有谁收到了委屈，他会奋不顾身的为其打抱不平。他头发中分，脸上总露出一种坏坏的微笑，是那种少女会为之倾倒的形象。也不知多少女人拜倒于他种痞癫的帅气形象之下。但他从不留情，基本是一夜情似的状态相处，以免节外生枝。
为此，他也不少在章华和阳文面前吹捧。章华最受不了听这个，每次听到江峰谈论女人的时候，他总是在一旁默不作声。而阳文确是出于好意，让他要悠着点，别惹来什么麻烦。
三
阳文虽是理工科机械男，骨子里却充满了浪漫主义情怀，平时里说话温文尔雅的，这也是他们三人能够相处好的原因。
那段时间阳文工作上遭遇种种麻烦，特别不顺心。每日下班回来后总是心不在焉，细心的章华似乎察觉到了异样。
一日晚饭酒过三旬后，微醉的阳文开始诉说自己心中的烦闷，或许在心中积累了太久，愤怒和无辜的情绪倾盘而出，让原本噪杂的酒桌安静了下来。
“最近上头总给老子穿小鞋，看来这工作是干不长了，丫的”，阳文一改往日儒雅的形象，向他的两位兄弟诉说着他在公司遭遇上司的各种刁难。
章华和江峰认真的听着阳文的事情，心里充满的各种愤懑。一听自己兄弟居然能被这样欺负，章华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嘴里冒着脏话说到：“妈的，居然欺负到我兄弟头上了，看我明天不把他削了去”。
“对，这口恶气咱不能忍，一定得给他颜色瞧瞧”，江峰也附和着。看到兄弟们能力挺自己，阳文的心里很高兴，他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以为只是酒后的侃侃而谈。平日里他们三人不管谁遇到麻烦，其他人都能站在背后支持，这也是他们能情谊深厚的重要原因。
酒可以消除一切烦恼，能够给他们的情谊升温。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经过酒精的催化作用，总能将情绪沸腾到极点，让身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地上慢慢的已横躺着十几个瓶子了，江峰一如既往的撒着酒疯，章华则是配合着一起疯，两人有种说不上来的默契感。
第二天一大早阳文就去上班，心里还是胆颤生怕去晚了领导又有借口刁难他。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上司的办公室里一阵骚乱，很多人都在围观。阳文也出于好奇，偷偷的去瞄了一眼。只见办公室里的书籍凌乱的散了一地，上司衣着不整，那个黑框大眼睛也不知道去向。紧接着听到章华和江峰训斥他上司的声音，这下让阳文有点慌了神。
正当阳文心里苦恼着思考着要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时，章华和江峰走了出来，拉上阳文往外跑，他们三人就像小时候干了坏事怕被抓到一样，灰溜溜的跑掉了。不过，这一刻阳文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踏实，这或许就是兄弟的力量吧。
四
这是阳文第一次炒了公司的鱿鱼，心里的痛快不言而喻，仿佛刚打开窗帘阳光照进来的那刻瞬间明朗了起来。
他们晚上又是喝酒庆祝，或许只有酒才能衬托这份快乐。“看你们上司今天那熊样，被吓的连话都不敢说句”，章华说完后咯咯的笑个不停。或许这就是三个成年男人的快乐吧，犹如小孩子一样，简简单单。
以阳文名校毕业的资历，很快又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刚报道那天他就被接待他的那个行政女孩给吸引了。那女孩身材高挑，扎着个马尾辫，化着淡淡的轻妆，皮肤吹弹可破。刚见到她的那一刻，阳文的内心犹如千万只小鹿在乱撞，久久不能平息。这时他那种理工男式的浪漫主义情怀立刻显现了出来，他相信一见钟情，爱上一个人只需一秒钟的时间。
与上个公司上班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他每天早早的出门了，回来后心情也格外的好，满面春风桃花，自然逃不过他兄弟二人的法眼。在江峰不断询问下，阳文把对女孩有好感的那件事情说了出来了。这可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如此心动，说出来也好，可以让兄弟们出出如何追到女孩的对策。
从此之后，他们三的聊天内容了除了江峰那些风花雪月之外，更多的是谈论阳文和女孩之间的事情。期间当然离不开兄弟们的助攻，江峰混迹情场多年的经验给了阳文很大的帮助。然而，章华则更多是个聆听者的角色，在女人方面一直以来似乎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兴趣，大家都以为他还只是一个情苞待放的小男孩。
在江峰的指点下，阳文和那女孩的感情升温很快，他们俩也慢慢的确立了关系。之后的岁月里，除了一起疯之外，还有了女人，时光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但是对于女孩，阳文并未带入到他们三人生活之中，也只停留在饭后谈论之中。因为阳文不想让他们三人的疯癫野蛮气息渗入到他和女孩的感情之中，想拥更多的二人世界。但也没有因为女孩的出现，导致他跟章华和江峰之间会变得疏远，兄弟们的支持是给了他巨大的动力。
五
生活一切都很美好，有了新的工作，有了美好的爱情，似乎一切是那么的梦幻，阳文沉醉在对未来美好向往当中。
阳文的生活有了新的轨迹，而章华和江峰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未曾有改变。章华空余时间一如既往的会去踢足球，大汗淋漓之后约上江峰和阳文来上一顿啤酒烧烤是最大的满足。他每次微醺之后就会看着江峰侃侃而谈，任凭江峰的身影在他微醉朦胧的眼睛里跳舞。他痴痴的笑着，像个憨儿，与他高大健壮的外表形成极大反差。
江峰似乎命中就无法缺少女人，每隔一段时间必然难觅其身影，阳文和章华定是知道他又在温柔乡里。到了早上就会哼着小歌，吹着口哨回到住处，简单的洗漱之后又去上班了。
一日早上，阳文到江峰屋里拿手表，那是前些天喝酒聊天时落下的。打开房门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差点让阳文气晕过去了。他看见江峰赤身裸体的搂着一女孩在睡觉，而那女孩正是阳文刚确认关系不久的女朋友。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一切的美好似乎如这泡沫般碎了，并且毫无征兆。
阳文摔门而出，把睡梦中的两人惊醒。江峰似乎预感发生了什么事，顺便追了出去，可是未见阳文的踪影。
生活一切都乱了，阳文觉得曾经的岁月会让他恶心。他搬出了出租屋，便消失了在这座城市。
江峰和章华找遍了城市里所有的角落，未曾有阳文的任何消息，他也早已离开了原来的公司。原本三人的生活，现在就剩两人，一向热闹的场面变得有些寂寥。江峰完全不知那女孩竟然是阳文常常在他们耳边念叨的女朋友。他在夜店里认识那女孩，那女孩的暧昧能力完全不输于江峰。
江峰内心既痛苦又庆幸。痛苦的是睡了兄弟的女朋友，弄的如今似乎要失去这位兄弟了。庆幸的是看清了兄弟女朋友的真面目，避免了兄弟蒙在鼓里继续往坑里跳。可是这些事情发生在江峰一人身上时，是多么的讽刺。
六
在没有阳文的日子，生活变得枯燥了很多。江峰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痞气了，每当面对这空荡的房间时，内心有无比的痛苦与自责。他变得少言少语，对任何事情似乎都打不起精神。
章华看到江峰这般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开始可怜江峰。他还是喜欢以前的江峰，无所畏惧，嘻嘻哈哈的可以聊很多无聊又开心的话。可现在江峰一下班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任凭章华怎么逗他开心，他也就简单的应和着。
章华有种隐隐的心痛，他曾多次劝导江峰，告诉这他不是他的过错，不要过于的内疚，可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一日下班后，章华准备了一些啤酒和烧烤。自从阳文走后，就没有痛快的喝过酒了。这段时间的忧郁正好可以借着酒来解愁。
他们俩痛快的喝着，看来的确需要发泄一下。江峰随着酒精增多，内心似乎顺畅很多。那天晚上，江峰话语不多，只顾着喝酒。章华并没有拦着他，心想或许一醉之后一切又会恢复美好。
江峰醉了，醉的跟烂泥一样。章华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弄到床上。帮他脱掉鞋子和衣服之后，章华才挺直腰在床边坐着休息下。
章华看着熟睡的江峰，脸被酒精烧的微红，皱纹似乎比之前多了些许。这个风一样的男子现在憔悴了很多，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看着江峰。不知不觉的他心跳渐渐加速，嘴唇慢慢的贴住了江峰的嘴唇，轻轻的吸吮着，双手褪去了江峰仅有贴身的衣服… …。此刻，他对于江峰的感情彻底爆发了。
江峰忽然被惊醒，醉意全无，他用力推开章华，脑海一片空白。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想说啥，最后穿上衣服走出门去了。
章华也受到了惊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感情藏好，因为他觉得他的感情是见不了光的。当遮藏的他感情的薄纱揭开后，就像自身裸露于公众之中，焦躁不安。这一刻他不知道怎么来面对江峰。内心的不安让他难以面对现实。
章华也收拾了行李，消失了在这月色之中。就这样原本很要好的三兄弟，现在各不知所踪，那段青葱的岁月，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句号。
七
三人逐渐打开了话夹子，他们相视而笑，举起酒杯，过去十年一切都在这酒中。他们不愿再提及过去，仿徨的十年已是煎熬，只愿三人的未来岁月静好，一切如初。
夜已慢慢的深了，章华像个小孩似的哭泣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已没有之前的健硕的肌肉，而不变的是他宛如小姑娘那般脆弱及细腻的心思。
江峰轻轻用手拍着他的肩膀，深邃的眼睛里多了一份爱意。他牵起章华的手，与阳文告别后，两人消失在这夜幕之中。
阳文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他深知十年可以改变很多，或许过去不在成为将来，但一定会以另一种形式延续。
他简单收拾了下这一地的狼藉，便也起身回家了。家里有他深爱的妻儿在等着他，这一刻或许他是最幸福的，心里也没有了牵挂。
文| 时代猫ww
图| 来源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