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流年·花殇（243）

“嗯哼。”在李卫东忐忑不安地胡思乱想之际，廖靖云轻轻清了一下嗓子。他突然发出来的声音虽然很轻微，却差点儿把李卫东惊得跳起来了。

苏蕙不无担忧地看着李卫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目前的窘境。其实，她和李卫东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这位表姐的各方面了解非常非常有限。她完全是因为亲人、血缘的关系，加上自己没有同胞姐妹，所以很珍惜和姐姐们相亲相近的机会。

李卫东的邀约，除了姐妹们私下相处的机会之外，也引发了苏蕙在没有大人约束的情况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欲念。她欣然应允，快乐出行，没想到姐姐她是另存了其它心思的。苏蕙的心里真的有点难过。

廖靖云看着面前两个沉默不语的女孩子，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很诚恳地告诉李卫东，对于她的请求，自己完全无能为力。在征兵这件事情上，有着严格的规定和流程，不是自己这样级别的人可以任意左右的。

廖靖云尽量选择温和的词句，用轻柔的声音说话，以免损了李卫东和苏蕙姐妹俩的颜面。他尤其不想看到苏蕙因为这件事情无辜受伤害。

听了廖靖云语气轻柔，态度坚决的拒绝，李卫东的失望毫不掩饰地溢于言表。她的情绪直接低落到了谷底，沮丧地低下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晶莹剔透的泪珠，盈盈欲滴。

看到李卫东的样子，苏蕙一阵心慌。她印象中的卫东姐姐一直都是风风火火、英姿飒爽、豪气干云的“铁姑娘”般的人儿。她突然像换个人一样，满是小女儿娇态地含泪、低头，让苏蕙竟然有了丝丝心疼的感觉。

苏蕙惶惑不安地看看李卫东，又转脸看看廖靖云，嘴巴张了张，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沮丧地低下了头。

廖靖云看到苏蕙罕见的不自在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他本来就很疼爱这个小侄女，也知道她是自己尊敬的大哥的爱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愧疚的感觉。

“惠儿，”廖靖云看着神情不安的苏蕙，轻声细语地问道：“我带你们出去走走看看吧？”

“卫东姐姐？”苏蕙小心翼翼地小声叫了一声李卫东，扭头看着表姐，用目光询问她的意见。

“诶—”李卫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努力眨着眼睛，把盈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她抬起头，看着廖靖云说：“叔叔，请原谅我的冒失！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当兵的。”

廖靖云默默地点点头，表示理解李卫东的心情，却没有接茬儿说话。

李卫东也不介意廖靖云是否搭话，她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要再憋在心里了。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如果我不能当兵，就要上山下乡去当农民了。我知道要当女兵很难，只是想试试，碰碰运气罢了。唉—”她又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苏蕙恍然大悟，这才真正明白了李卫东此行的目的。原来表姐想当兵，不仅仅只是想实现梦想，还想着同时可以避免去当农民啊！虽然苏蕙从小受的教育是尊重劳动者，可是近年来的学农劳动，让她对农村的生活多少有点心存敬畏。如果可以，能不去当然是最好的了。

苏蕙同情地看着表情沮丧的李卫东，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不能实现梦想就罢了，还要被迫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苏蕙明白什么是大势所趋、身不由己，在当时的大环境之中，命运真的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她完全没有想到，在不远的将来，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自己会做出令人咂舌的决定。这是后话。

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和尴尬，苏蕙感到坐立不安。她在椅子上不停地变换姿势，默默地看看表姐李卫东，又看看叔叔廖靖云。作为两人之间的唯一联系，小姑娘掩饰不住的担忧直接挂在脸上。

廖靖云不忍心一直看着小侄女为难，可是，李卫东的要求却是完全不可能答应的，他也很为难呀！

“报告！”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诡异的宁静，三个人的视线同时转向门口。

廖靖云没有回答门外的声音，而是直接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他随手轻轻带上了房门，和门外的人说起话来。

廖靖云的声音通过虚掩的门忽高忽低地传进房里，模模糊糊的完全听不清楚内容。

“卫东姐姐，”苏蕙见廖靖云出去处理事情了，赶紧向着李卫东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向前倾斜着身子，放轻了声音，轻声细语地说：“你还好吧？”

“啊？”李卫东仿佛一惊，猛地抬起头，直接撞进苏蕙关切的眼神里。她晃了一下头，仿佛要甩掉什么东西。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内心的波动，然后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尽可能平和地对苏蕙说：“我很好，真的，很好，好～”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直到彻底消失。

苏蕙看着李卫东强颜欢笑的样子，小姑娘竟然觉得很心疼比自己大了几岁的表姐。她努力搜肠刮肚地想着要说点什么，来帮助表姐排遣一下失落的心情。

“惠儿，卫东，”廖靖云推开房门走进来，语气轻快地说：“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别老是闷在房间里面。我带你们出去走走。”

“好啊！”苏蕙高兴地直接跳起来。她扭头看见神情晦暗不明的李卫东，立刻收敛起欢乐的心情，有些小心地问李卫东：“卫东姐姐，我们和云叔叔一起出去走走吧？”

“啊？”李卫东抬头看看苏蕙，又看看廖靖云，急忙站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仿佛要抹掉脸上、心里的沮丧。她努力用欢快的声音回应说：“好啊，好啊，我们一起逛逛。”

廖靖云看着李卫东的表现，心中暗自点头，感觉李卫东还是一个明事理的孩子。他甚至还联想到自己的嫂子李瑞晶，觉得李家出来的人还都是很不错的。

李卫东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表现提升了整个李家在廖靖云心中的好感。这是题外话。

廖靖云带着两个女孩子一起走出了卫生队的营房，慢慢走在驻地附近的街道上。

苏蕙走出了稍觉昏暗的房间，摆脱了沉闷压抑的氛围，立刻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脚步轻盈地走着，好奇地东张西望着，细细观察、品味着第一次见到的东北小镇的景象。

走出卫生队院子的大门，是苏蕙她们来时走过的路。当时因为李卫东心情急迫，她们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根本不曾认真看过周围的环境和景色。

苏蕙发现，眼前是一条夯实的泥土路。这条路既没有铺上沥青，也就是俗话说的柏油，也没有铺上南方常见的青石板，麻石条，更不用说是比较奢侈的水泥了。苏蕙立刻感受到了，这是个很小的小城镇。

抬眼望去，土路的两端是延绵不断土墙包围的院子，掩映着略微高出院墙的平顶平房。平房的屋顶上无一例外地有着明显的烟囱，不少还冒着袅袅的轻烟。每个院子里都多多少少有着高大的树木冒出来，笔直地冲向蓝天，同时洒下一片绿荫。

路上行走的人并不多，只是卫生队附近有一些穿军装的人来来去去。偶尔有穿便装的老百姓在路上匆匆走过，很快就消失在不同的简陋院门里。

最醒目的是和全国各地一样，贴在墙上的各种各样的大标语。不同的地方是，苏蕙在C市，尤其是在C大看到的标语多数是白纸黑字的攻击性词句。而小镇上的标语有很多是红纸黑字的鼓励性的口号，而且落款多数是部队代号。

苏蕙感觉得到，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花红柳绿的小镇的生活反倒比C市更加积极向上，多了一些生机勃勃的气息。

沿着土路走出去，是小镇的中心地带。这里有非常简陋的商场、看着陈旧而且卫生条件堪忧，却挂在“国营”大招牌的小餐馆。几条看起来四通八达的小土路延伸出去，通向房屋遮挡住的远方。街上的人明显多了，而且军人和军车也多了许多。

步行穿过占地狭小的中心地带，走过越来越稀疏的民房，就可以看到大片的田野。廖靖云陪着两个女孩子正想继续向前，耳边却响起嘹亮的军号声。

廖靖云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着苏蕙和李卫东说：“午饭时间到了，我们先回去吃饭，午休过后，再出来走走吧。”

苏蕙扭头看看李卫东，眼睛里满是询问的意思。她不知道李卫东究竟怎么安排的，是不是要留下来吃饭、午休？还是要抓紧时间赶回Ｋ市去？

李卫东原本就打算要在小镇上住一晚，出门前已经和家里打过招呼了。现在愿望落空，她反而更想在部队里停留久一点，住上一晚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