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样的女人悲哀
昨天上午接访,是一位老上&访户李女士,已经63周岁了。
其实我不知道她来访,因接访室在门卫室,我去门卫室取快递,恰好看见她,冲她笑了笑,她瞪眼直直地看着我。因为将近有十几年没有面对面说过话。
取了快递往外走,我又看她一眼,心想,她要是还认识我,那就说句话;如果她不认识我,我就直接上楼处理事务了。我考虑,只要和她说一句话,就会没完没了,再说,信&访要按照有关部门的接访安排,上午我见她,那是肯定。
就在这时,她看着我说:“你是谁谁谁吧?”我说“是。”“你知道我来了?”我说:“这不是看见了嘛。”她说:“我有事情跟你反映。”我说:“好,你在这儿耐心等会儿,办公室会安排你的事儿,我去楼上处理些公务,再下来。”她高兴地说:“好。”
期间,按照有关部门的接访程序,有接访人员相继接待他,回复她想问询的事情。
我一直等到11点被叫下楼,可以见她了。我本来想“再不给我打电话,我也该下去见她了。
李女士大概从2002年开始上&访,已经20多年。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干部,一直上&访,到现在面部浮肿、头发花白、体态松散的“老婆婆”,看见她,我想到了“悲哀”这个词。
想当年,她所在的机构,按照有关政策,实施停业整顿,她属于从我们的分支机构自愿脱钩到这家机构的,人事调动手续很齐全。这一类的机构在辖区有十几家,和她一样的人员也有十几位,当时按照程序,有相关政府部门参加,联合进行了清产核资等等工作,人员也都接收了安置费。
在李女士的思维里:“我没有离开原单位,脱钩也不是真正的脱钩,我必须回到原单位。”这个诉求,诉了将近一辈子。稍微不那么执拗,也能想明白,那是不可能再回原单位,因为有脱钩文件,又是自愿选择脱钩离开的。
可是李女士一直在这件事上折腾来折腾去,抱定一个念头:我就要回原单位。最早时,几乎每天到机关内,对单位“不让她回去,或者不积极回应”开始状告原单位,不停不歇,只要你们不答应我回来,你们就都不对,都不好,都不重视等等。持续这么多年,一直就跳不出她的固定思维和认知。
想当年我曾接访过她,当时从女同志的角度,曾经劝她:“你要是听我的,就去做一件你喜欢的实业,一定会有好结果,因为你挺能干。”她一听就急了。说“我就要回来,为什么不能回来?”这个问题问了无数遍,也回答了无数遍。
没有任何人能扭转她的想法,当时也曾和有关县领导协调,将她调到县某部门,也协调好了有关保障等。所有事情都联系好了,她死活不去。
她说:“我哪都不会去,我就是要回来。”就因为这一句“要回来”,从我原来接访现在,又有十几年过去了,上&访从来没有断过。
她这一辈子一直就走在了上&访的路上,她的名字已经被列在了有关部门上&访重点人员名单里。
为这事,她和家人都已闹僵,谁的规劝都不听,没有任何人能劝得了她。只要你不顺着他的意思说他是可以回去的,你说任何话,他认为你们都是胡搅蛮缠。
当自己钻进了一个思维的隧道黑洞里,他看谁都是黑的。
今天和她并排坐到一起时,她说“我已经是黄土埋到眉头上了的人,就剩下上面这一截了。”我告诉她这是一种非常不吉利的话。那你思考过为什么吗?
他她不接我的问题,无法和她正常交流,多年来一直如此。接着她又把她这么多年经历的“委屈”,其实也是我基本清楚的事情,像祥林嫂一样,又要从头说一遍。我打断她,说:咱们说重点吧,上级单位的三级信&访答复也已经结束,如果你再从头说一遍,我们说两天两夜也说不完。”
说到12点多,把想表达的她基本说完了,我只能静静地听,不能过多表态。
在去往食堂吃饭的路上,我想,人真是有各种各样,她这一类人,活成了一种悲哀的模式。把生命、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了上&访的路上,用在了毫无结果也不可能有结果的上访的路上,并且钻进了死胡同,一直出不来。毁了自己,也毁了家庭。
她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结婚,曾经因为她的事,被领导安排回家规劝她,可是劝不了,为此非常苦恼。二女儿30多岁了,至今未婚,郁郁寡欢,有这样一位“执拗”的、令人悲哀的母亲,她又有何法?
如果十几年前她就能想明白,不那么一意孤行,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凭她的工作经验和干劲,也许早就成为一名女企业家,再回头看看自己的上&访历程,会不会感到非常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