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一）
1997年6月7日，晚上5点37分，H市
H市百货大楼刚完成自己的五周年庆典，庆祝97香港回归的条幅以及鲜艳的彩旗还挂在门沿上。这座大楼是H市唯一的大型购物中心，也是市中心，平日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傍晚正是人们回家，准备结束疲惫一天的时刻。太阳虽然已经西斜，但盛夏的暑意丝毫没有消退，蝉叫声响彻云霄，如钻机般穿进人们的大脑。
然而此时一声巨大的轰响震碎了百货大楼的玻璃，也掀翻了警察局长桌子上的电话，无数报警电话潮水般涌了过来。
就在这声巨响后，世界仿佛都瞬间失声，一片死寂。人们呆若木鸡，就连蝉虫也不再鸣叫了。
“爆炸了！”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尖叫了起来。随后，百货大楼内的人群哭喊着，疯一般地冲了出来，远远地逃离这还在冒着黑烟的地方。
市警察局几乎是全员出动，立刻赶赴现场。119、120也随后赶到，瞬间百货大楼广场上围了数百人，现场乱糟糟一片。各种警笛声，哭喊声混在一起，仿佛是世界末日来临。
警察局长白宇奋力拨开周围的人群，满头大汗地挤进去。其他的干警也开始清理现场，拉上警戒线，将无关人员清退。
“你们老总呢？”白宇好不容易找到百货大楼的保安主任，拽着他的领口大声吼道，“快让吴清赶快来！他妈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人都没出现！”
百货大楼门沿上的彩旗此时被人们踩在脚下，满是污泥，失去了颜色。被震碎的玻璃落得满地都是，满脸是血的伤者鬼哭神嚎。
保安主任满头大汗，他已经接连打了十几个电话了，总经理刚配的大哥大此时却无论如何都打不通。
“您好，请问您要寻呼的号码是什么？”温和的女声从听筒中传了出来，跟骚乱的现场出现极大的反差。
“3178132901。”保安主任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用发抖的声音说道，“快给他留言，就说百货大楼这边出了大事，赶快回来！”
挂断电话之后，保安主任还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趁四周不注意，将一名百货大楼员工拉到一边，小声嘱咐道：“小刘，赶快去市里的酒店找吴总......他妈的，你还问哪里，我哪知道！给我一个个去找！”
小刘转身撒丫子就跑，看着他的背影，保安主任长叹一口气，粗糙的大手在脸上猛地搓着。
“这就是爆炸现场？”白局长靠近一片黑乎乎的地方，但很快又捂紧了鼻子——这里是厕所，爆炸的气浪将粪坑几乎掀翻了天。
“局长，小心一点。”见局长来了，刑侦队长急忙将他拉到一边，“可能还有爆炸物，还是离远点吧。”
局长一把甩开队长的胳臂，看着周围畏畏缩缩的警员，气的鼻子都歪了：“你们怎么都呆在这边，还不去干活！”
刑侦队长搔着头，尴尬地笑道：“局里没有爆炸处理专家，我们不敢碰现场，怕还有其他的爆炸物。”
“我警告你们，再不过去，你们全部给我滚蛋！”白宇火冒三丈，都这种时候了，这些人还往后躲，他们都不知道这事情有多大——就在五分钟前，省里的领导打电话过来，说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公安部。换言之，如果处理不当，自己头上的帽子就保不住了。
刑侦队长无奈，只好带头朝着爆炸处小心翼翼挪去，恶臭混合着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散发着极其怪异的味道，令人闻之作呕。
爆炸地点在百货大楼北边，是个公厕。也不知道这爆炸犯到底是什么居心，竟然将炸弹放在厕所里。
好在这个公厕比较偏僻，再加上当时附近没什么人，因此才没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
现场没有奇怪的东西，除了一名警察挑开黑色塑料袋，被队长痛骂一番，但随后又发现原来是一大包卫生纸。
“宋队长，好像没有问题。”一名警员捂着鼻子说。
“我知道，你们去把现场的证据搜集一下。”宋队长也捂着鼻子，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
“啊，要搜集证据......”警员们愁眉苦脸起来，脚下黑乎乎一片粪便混合着尿液散发恶臭，谁都不想接这个脏活。
“好了，快干活，干完请你们吃大排档。”宋队长没办法，只好身先士卒蹲下身，在污水中摸索起来。
“呕，老大你别说吃饭的事情了。”见队长都干了，其他警员无奈，也跟了上去。
十几分钟后，百货大楼前广场。一辆黑色的奔驰疯狂按着喇叭仓黄冲了过来，交警立刻上前阻拦。但车里的人伸出个脑袋，疯狂地挥舞着胳臂，交警赶忙放行。
车还没停稳，一个胖子便从车上冲了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白局长身边，气喘吁吁道：“白，白，白......”
白局长原本恼他关键时候还不出面，此时见他丑态，忍不住讥笑道：“吴总，别急，慢慢说，反正你的百货大楼已经被炸了。”
“被炸了？”吴清脸上横肉抖动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警察，竟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局长也不再嘲笑这个可怜的家伙，赶忙将他拉起，让干警带他去安静的地方休息。
广场上忙碌的人影渐渐减少，伤员被转移到医院，其他无关人员也被清退，只有少数警察留在现场进行保护。
“这是啥？”一名警员从粪池中掏出薄薄的金属片，疑惑地捏了捏，“好像是饭盒？”
“你在厕所里吃饭？”另一名警员嘲笑道，“别管了，把这东西装起来，臭死了，赶快搞完回家。”
“哎呀！”宋队长忍不住叫了一声。
“老大，怎么了？”
“没事，被什么东西扎到手了......好像是螺丝钉，还有好多个。”
“我这也有！”
“老大，我这又找到电池碎片。”
“嗯，都收起来，阿毛，去搞个铁锨来，我们往下挖挖。”
“还要挖？”
“少废话，快去！”
晚上6点40分，百货大楼内，白局长安排好现场的事情之后，又火急火燎地来到百货大楼总经理办公室，将其征用为临时警局。
多数人提反对意见，因为谁都不知道爆炸犯会不会再次盯上百货大楼，这个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少废话，给我把设备搬进去。”白局长拍案怒骂，“这么多人盯着看呢，我们警察能因为害怕危险而退缩？谁要是不想留下来，把这身衣服脱下来就可以走了。”
不是白局长不害怕炸弹，实在此时已经如坐针毡。出了这么大的事，本身就要负重大责任，如果再退缩，恐怕明天这个局长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局长，那些人都到了。”
“好，给我再安排个房间，我要一一亲自问话。”
晚上11点30分，刑侦队在厕所附近一直忙活到了半夜，掘地三尺，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在他们工作的这段时间，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 因为实在太臭了。
“大家辛苦了。”宋队长站起身，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笑道，“大家去洗个澡吧，局里给报销。”
“老大就我们这样，进哪家澡堂不被赶出来？”警员们嘻嘻哈哈，“去河边冲冲吧。”
“也好，我让局里送新衣服过来。”队长也笑了，“我现在都闻不到臭味了。”
“老大你敢这样回家么？敢我就给五十块。”
“去你娘的，你敢这么回去，我给一百。”
“真的？”
“真的。”
“不敢，哈哈哈。”
“怂包，走吧。”
五六个浑身污垢，散发着恶臭的大男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此时已是深夜，但临时警局内依然人头攒动。五十多平米的小房间挤满了上百人，有抱小孩的妇女，还有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人。讲话声，哭闹声搅成一团，令人头昏脑涨。由于没有足够的座椅，大部分人都蹲在地上，一个个唉声叹气，抱怨连连。
“哎，这什么时候结束啊，啥时候能让我们走？”一名妇女大声嚷嚷道，“都等了两个多小时了，说是问话，人呢？”
白局长为了抓捕疑犯，采取地毯式搜索。将百货大楼员工，附近的住户，全部请到临时警局，一个个问话。虽然干警极力安抚这些群众，但他们早已等得不耐烦，开始吵闹起来。
“吵啥呢！”白局长从房间里出来，瞪着那些吵嚷着的人们，大声喝道，“好好配合警察工作，将嫌犯尽快抓捕归案，这样大家都没事！下一个！”
晚上1点20分，宋队长清洗完之后，回到警局大院。白局长体恤他干了个脏活，让他先回家休息一个晚上。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刚进门，老婆就黑着脸坐在床上，翻着白眼瞅着他。
“我这不是工作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宋队长嘿嘿笑了笑，忙岔开话题，“儿子呢？”
“早睡了。天天加班，工作，加班，也没见你多挣钱。”宋队长一靠近，老婆立刻捂住鼻子，“你身上什么味？”
“咦？”宋队长抓着衣服仔细闻了闻，奇怪道，“我都洗干净了啊，还换了新衣服。”
“臭死了，今天你别到床上来，沙发上去！”老婆一把将宋队长推开，嘴里骂骂咧咧，“下次再这样，你就别进门！”
说完，老婆翻身躺下，不再理会他。宋队长摇了摇头，只能拿过一个毯子，睡在客厅沙发上。
天刚蒙蒙亮，宋队长就醒了。家里的女人和孩子还睡得正香——今天是周末，睡个懒觉无可厚非。
宋队长抬起头看了一下钟表，才六点半。但他一点困意都没，繁忙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自己可没有休息的时间。
他在尽可能不吵醒家人的情况下小心翼翼爬起身，快速洗漱一番，便朝着警局赶去。
先去现场
先去警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