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明月相思

2020-06-25  本文已影响0人  ruirui0822

姐姐安葬在南山,下葬后四天就是中秋节。

中秋节晚上,我带着女儿驱车到墓园看望姐姐。到达到墓园时,天刚刚暗下来,街灯低矮,照着脚下的路。青白的灯光越过丛丛冬青树和座座墓碑,犹如温和的目光,将整个墓园笼罩。

姐姐的家在功勋园的一个角落里,背靠一道雕塑墙,墙上是战斗的解放军。前方矗立着一座高大的手握钢枪的志愿军塑像,脚下便是志愿军陵园。姐姐从80年就开始穿军装,直到2002年转业到地方。姐姐住院的时候,恰逢军校的同学组织缅怀共同走过的岁月30余年,制作了一本纪念册,册子上有很多她们当年身着军装的飒爽英姿。姐姐是出名的美女,穿上军装又是一番风韵。姐姐短短的一生,几乎有一半都美丽在军营里。所以在选择墓址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犹豫和选择就定下了这个位置。

姐姐的家,旁边一棵结着小果子的小树,树枝伸展到墓碑的上方,树叶供着荫庇。平眼望去,是葱葱的山头,微微一抬头,是空旷的天体。下葬的那天,太阳刚刚升起,姐姐,每天都能看到日出。

而这个中秋夜,又迎来一轮圆月,清清楚楚,毫无遮挡。

月亮呈现出淡淡的黄色,刚开始的时候在黑丝般的云层里忽隐忽现,慢慢地没入黛青色的暮霭。没一会儿,月亮冒出头来,如一个偷窥人间的仙子,随着羞涩和紧张的消失,一点一点地拉开面纱。终于,一轮圆月静静地悬挂在毫无遮拦的空中,如金桂的颜色。月色温柔,虽不十分明亮,但也是如水般倾泻下来,照得墓园里纵横交错的小路闪着象牙白的微光,在桂花树和常青树间若隐若现。

脚下的山头也露出随意的弧度来,在月夜里延绵。山顶的树木静化成等待的人儿,眺望着亲人的归路。时不时有闪着大灯的车子在山间的道路上蜿蜒驶过,“我达达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我打开手机,选放了一首许巍的《蓝莲花》,放在姐姐的坟头。如泣的悠扬笛声在静谧的夜空扬开,“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那是一年前的夏天,我和姐姐到仙女山赴一场森林音乐会,特邀的嘉宾就是许巍。我们去的稍晚了些,来到现场,被人山人海挡在了离舞台最遥远的地方。我们脚都站疼了,许巍才在千呼万唤中抱着吉他出场。看着大屏幕上被放大的许巍,姐姐顿时很失望,她说:“帅哥,你好丑哦!”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所以刚听完《蓝莲花》,姐姐就闹着要走了。

下山的我们一路上大声唱着:“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惹得那些正往山上赶的人着急地问:“已经唱过了啊?已经唱过了吗?”姐姐俏皮地说:“唱过了,已经结束了,不要上山了!回去睡觉了!”把那些歌迷给急得相互埋怨起来,怪对方啰嗦给耽误了时间。

姐姐更兴奋了,对一辆正准备倒车回去的车子吼道:“帅哥,搭个车噻!”帅哥伸出头来,看见一个俏丽的美女如花的笑靥,脖子上的丝巾在夜风中招摇着雅致,正准备说什么,车内出现一只手拍在他脑袋上,然后就是一阵女声的臭骂。帅哥讪讪地缩回头,一踩油门,走了。

我们笑弯了腰。

那晚,也是一轮圆月照着我们回宾馆的路。我们来时搭乘的是公交车,因为我们是提前离开的音乐会,所以就没车回去了,我们就沿着来时的大马路走回去。走着走着,姐姐停下来,指着左下方被月亮照出的在林间隐隐约约的一条小路,说:“那肯定是条捷径。”于是带着我们下了大路,跳下一个坎,找到了一条小路,途中经过了一个露营区,很快我们就到达了宾馆。

进入宾馆前,姐姐说:“今晚的月亮真亮啊!不然我们怎么能发现这条小路?我们还在马路上傻走呢!”我抬头,原来我一直都没有认真去观赏这个美丽的月夜,我只知道跟着姐姐走就是了。

姐姐从检查出白血病来就住进了医院,整整半年,那么热爱生活的她被困在一方病床上,日出日落,对她而言,是受尽折磨的一天,月亮的温柔,也没有办法让她安睡一个晚上。层流床周围的塑料棚将她和外界隔开,而我,从不敢去细想她一个人住在层流仓的情景,每分每秒都在煎熬,而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话,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忙。我不敢去想象那些时光,不敢去触碰任何细节,不敢啊!

当她还坚强乐观地等待出院回家,而我们已经得知病情开始恶化,并且来势汹汹,于是我们决定接她回家,哪怕几天也好,我们不能让她连家都不能回啊!她发着低烧,我们还是把她接回了家,请了个护士到家里来为她输液。

她睡在她最熟悉的那张大床上,白色的床单清洁而高雅,白色的被褥宽大而柔软。姐姐一睡下去,头就被软和的枕头包裹起来。她舒了一口气,很快就安稳地睡了。

我坐在床边的窗台上,我看着她,虽然没有了头发,肤色暗淡,脸颊因为瘦弱而松弛,她的身上依然散发着美丽的气息,我仿佛看到一群小天使飞舞在她周围。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她家,她早就醒了,我坐在她身边的小凳子上。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急切地照进卧室,她的脸上竟有着淡淡的红晕。

她说:“家里真好,你看,外面的海棠树上还有小鸟呢!”

我望出去,果然,一只小鸟正停留在屋外花园的海棠树上,在阳光中慵懒地梳理着羽毛。

“昨晚的月亮很好,我让你姐夫把窗帘拉开,月亮就照进屋子里来了。”

我微笑着听她说话,虽然我的内心像刀割一般已经碎裂。

两天后我们迫不得已送她回了病房,因为她全身都是出血点,高烧不退。

一个星期后,她走了。

她走以后的日子,每轮日出,每弯月亮,都让我心碎。

今天,姐姐走了三个月了,我来到墓园,陪着她过中秋节。

墓碑头顶上是一棵结着果实的小树,树叶间穿过来斑驳的月影,“韶华随风轻盈舞,人面桃花依旧红”的墓志铭清晰可辨。远方,城市的繁华在霓虹中灿烂,天边被十五的月亮渲染成一圈暗红色的光芒。

姐姐,安息!让我们来继续你的快乐和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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