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颜色(5)

人从什么时候有记忆,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真正记事的开始,是从掉进水塘开始的。而一个人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认为应该是从上学开始的。
上学仿佛是我人生的开始,我是四岁时启蒙,我上的小学叫面铺小学,我的启蒙老师叫张民才。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位既严肃又和蔼可亲的老头,别的同学都很怕他,同我一起去上学的七哥也怕他,不过我不怕他。
在上课时,他在讲台上写字,我就走出坐位,在课桌之间 的巷子里散步。等他转过身来发现我在四处游走时,就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到坐位上,他并没有批评我,只是笑容可掬地说:“上课要坐好!下课才能离开坐位。”
他很严厉地对坐在我旁边的七哥说:“当哥哥的要管好妹妹!”
面铺小学离我们家有两里多路,这路程对于大孩子算不了什么,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却是有点远,每天要走四趟,我现在都觉得有点不可思意。
从我家住的小油湾出发,要翻过一座山岗到三哥家,三哥家住的地方叫毕一方湾。七哥经常会带着我一路跑过山岗,路过三哥家,他会抓几把草垛上的柴草,扎成两个把子然后撒腿就跑。(二爷会在后面笑着骂道,个野伢!真是玩地巧!)
在我记忆里,那时农村家家户户缺柴烧,母亲要走几十里路去茅山,大吴岗,最远还去过三角山打柴。所以,我们都知道不从家里拿柴禾去学校,而是在半路拣柴禾,或者想别的办法,这拿二爷家的稻草更是天经地义,而且稻草是燃火的好燃料。
七哥在前面奔跑,我背着母亲用印花粗布做的书包,摇摇晃晃的在后面追他。
我们有时也不从三哥家门前走,而是过学湾的小道,穿过生产队的打谷场,在打谷场边的草朵里抽两把草,七哥搓拧成草绳扎成草腰带和草帽,草腰带缠绕在他腰上,而草帽戴在我头上。(到学校时,七哥就会变魔术一样,把它们变成柴禾把子,交到学校火房里。)
我唱着歌儿,七哥吹着竹哨,我们快乐地走在田埂上,跨过那道小溪流时,小溪上有母亲横放着的一块石条为桥,溪水并不深,从小桥向下望去是条沟壑。我们每次途经此处,七哥会停止奔跑的脚步,在这石条前等我,然后牵着我的手走过小桥。再翻过一道山岗便是我们的小学校。
小学校背靠一座小山,土砖砌的一座小平房,房子有好几间,旁边还有磨房,里面有碾子,一头驴蒙着眼睛,每天不停地在里面围着碾子转。门前有一块平地,可以算做是操场,操场一角的地方有几排用树杈撑着的木棍,太阳出来时凉晒着面条,向远处望去,是碧绿的田野。
小学可能是因为这个面铺而得名,叫——面铺小学。它真的很小,没有分什么一至五年级,只有两个班,一个低年级,一个高年级。我跟七哥是低年级班,人不多,也就十几个孩子而以;六哥是在高年级班,他们班人也不多,如果有老师请假,或者生病了,两个班就一起上课。孩子们并不喜欢呆在光线浑暗的教室里,更愿意呆在操场上,或者是屋后的山坡上。
每当老师敲响上课铃时,孩子们就从操场上奔到教室。下课铃响起时,孩子们又从教室奔到操场,七哥总是带着一帮小子弄纸撇撇(用烟纸盒折成的三角形);而我总是站在一旁看别的女孩子跳房、跳皮筋,我太小,没人跟我玩。
记得有一天,上学时我头上扎着父亲从城里买的缎丝带,好象两只花蝴蝶停在头发上,好看极了。上课时,把全班同学的眼球都吸引了,那个年代的农村孩子那里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一下课,女生对我白眼,不理我;有一个调皮的小男生,他也不管我是不是姑奶奶(我在村里辈分高,一般的小孩都得叫我姑奶奶),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硬是把那漂亮的蝴蝶结扯下来。
我从来没有在学校哭过,那一下子,我伤心极了,眼泪水哗哗地流。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七哥,我被人欺负了。他冲上去拳打脚踢的,把那个小男孩丢到地上,打成了泥巴猴。这下子可就糟了,老师罚七哥不准进教室,在太阳底下罚站,放学还让七哥请家长第二天到学校。
放学的路上,七哥一直踢着路上的石头走路,一边追着石头跑,一边对我说:“你明天别来找我了!你自己去上学!”
我怯生生地问七哥:“你不上学了吗?”
他狠狠地踢着脚下的石头说:“我再也不去上学了!他们也管不了我的,谁敢欺负你,照样我去揍他!”
我回家也不敢告诉母亲,第二天早晨比以往起的早一些。第一次自己独自去上学,走过山岗时回往一下,果然没有看见七哥的身影。走过学湾时候,那里很僻静,自己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就有些害怕,只好放轻脚步走路,然后四下里张望,看有没有人?没有人。我边走边拾柴禾,要拾成两把柴禾交到学校食堂,才有开水喝。
当我走过石板桥的时候,心里发怵,好像是走在平衡木一样,颤颤抖抖地走过去。好不容易走到学校,自己去食堂交了柴禾,老师问:“你七哥呢?他怎么没来?”
我害怕会掉眼泪,头也不抬,也不回话,就往教室跑。上课的时候,老师看见我旁边的坐位是空的,就又问道:“你七哥呢?”
我低着头,用蚂蚁般的声音说:“他放牛去了!”
老师把耳朵凑近我跟前,轻声细语问道:“大声点,他干什么去了?”
我突然间大声回答:“放牛去了!”
这声音把老师吓了一跳,他重复着:“放牛去了?”
他想了想,“他不上学?去放牛?为什么?”
我有点生气了,不高兴地说:“你怎忘记了?你让他请家长!”
“哦!哦!”他连连声说:“哦!”,背着手走向讲台。
从此,我去学校没有了七哥的陪伴。独自去上学,母亲总是不放心,特别是下雨天,田埂很滑怕我摔跤,还怕我掉进溪沟里,母亲总会到石板桥那里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