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读书笔记第二卷:沉沦 罪犯冉阿让出狱
第二卷太精彩,作家把主人公的困苦生活,法律的不公,主教的仁慈,监狱的黑暗都展现出来。冉阿让的冤屈,他内心的恶,麻木,悲痛及自我反省刻画的淋漓尽致。
如果由法律、习俗构成的社会迫害依然存在,在文明高峰期里,人为地变人间为地狱,并让人类天赋幸福蒙受无妄之灾;如果本世纪的三大难题——使男人昏庸的贫穷,使妇女堕落的饥饿,使儿童孱弱的黑暗——尚未解决;如果社会毒害在一些地方仍会发生,换言之,同时也是就更广泛的意义而言,如果仍有蒙昧、贫苦存在于这个世界,则与本书性质相同的著述,都不会是没有益处的。
――作者雨果在序言里这样写道。
因为打碎一块玻璃,偷了一个面包,只为了姐姐的七个孩子能填一填肚子,冉阿让被判在采石场服了五年的苦狱。因为监狱受到非人的待遇,他越狱四次,等他从监狱出来时,已经是十九年以后了。
本书作者在他对刑法问题和法律裁判的研究里遇见的那种为了窃取一个面包而造成终身悲局的案情,这是第二次。克洛德·格偷了一个面包,冉阿让也偷了一个面包。英国的一个统计家说,在伦敦五件窃案里,四件是由饥饿直接引起的。
冉阿让走进牢狱时一面痛哭,面战栗,出狱时却无动于衷;他进去时悲痛失望,出来时老气横秋。
这个人的心有过怎样的波动呢?
他终日受着棍棒、鞭笞、镣铐、禁闭、疲乏之苦,受着狱中烈日的折磨,睡在囚犯的木板库上他扪心自问,反躬自省。
他自己组织法庭。
他开始审问自己。
他承认自己不是一个无罪的人,受的处分也没有过分。他承认自己犯了一种应受指摘的鲁莽的行为;假使当初他肯向人乞讨那块面包,人家也许不会不给;无论给与不给,他总应当从别人的哀怜或自己的工作中去等待那块面包。
他救了警卫的命,可并没有得到减刑。
他提出这些问题,并作出结论以后,他便开始审判社会,并且判了它的罪。
他凭心中的愤怒判了它的罪。
他认为社会对他的遭遇是应当负责的,他下定决心,将来总有一天,他要和它算账。他宣称他自己对别人造成的损失和别人对他造成的损失,两相比较,太不平衡,他最后的结论是他所受的处罚实际上并不是不公允,而肯定是不平等的。
盛怒可能是疯狂和妄诞的,发怒有时也会发错的,但是,人,如果不是在某一方面确有理由,是不会愤慨的。冉阿让觉得自己在愤慨了。
再说,人类社会所加于他的只是残害。他所看到的社会,历来只是它摆在它的打击对象面前自称为正义的那副怒容。世人和他接触,无非是为了要达到迫害他的目的。他和他们接触,每次都受到打击。从他的幼年,从失去母亲、失去姐姐以来,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句友好的言语,也从没有见过一次和善的嘴脸。由痛苦到痛苦,他逐渐得出了一种结论:人生即战争,并且在这场战争里,他是一名败兵。他除了仇恨以外没有其他武器。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在监牢里磨练他这武器,并带着它出狱。
在那十九年的苦刑和奴役中,这个人的心是一面上升,一面也堕落了。他一面醒悟,一面糊涂。
作为观察者的生理学家也许会在这种场合,看出一种无可挽救的惨局,他也许会替那个被法律伤害了的人叫屈,可是他却连医治的方法也没有想过。
那种刑罚的最不人道,也就是说,最足以戕贼人的智慧的地方,就是它特别能使人经过一种慢性的毒害逐渐化为野兽,有时还化为猛兽。冉阿让屡次执拗不变地图谋越狱,已足够证明法律在人心上所起的那种特殊作用。冉阿让的那种计划完全是无济于事的,愚蠢的,但是只要能得到机会,他总要试一试,绝不想到它的后果,也不想到既得的经验。他象一头狼,看见笼门开了,总要慌忙出逃。本能向他说:“快逃!”理智却会向他说:“待下!”但是面对着那样强烈的引诱,他的理智终于消失了,他有的只是本能。在那里活动着的只是兽性。他在重新被捕以后受到的新处罚,又足以使他更加惊惶失措。
他一切思想的出发点和目的全是对人类法律的仇恨;那种仇恨,在它发展的过程中,如果得不到某种神智来加以制止,就可以在一定的时刻变成对社会的仇恨,再变成对人类的仇恨,再变成对造物的仇恨,最后变成一种无目标、无止境、凶狠残暴的为害欲,不问是谁,逢人便害。
年复一年,这个人的心慢慢地、但是无可挽救地越变越硬了。他的心一硬,他的眼泪也就干了。直到他出狱的那天,十九年中,他没有流过一滴泪。
当冉阿让出狱时,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了这样一句奇特的话“你自由了”,那一片刻竟好象是不真实的,闻所未闻的;一道从不曾有过的强烈的光,一道人生的真实的光突然射到他的心里。但是这道光,一会儿就黯淡下去了。冉阿让起初想到自由,不禁欣然自喜,他以为得着新生命了。但他很快又想到,既然拿的是一张黄护照,所谓自由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十九年的苦狱,他存了一百七十一个法郎,但七扣八扣之后,出狱时他只领到一百零九个。
他虽然不了解这其中的道理,但他认为他总是吃了亏。让我们把话说明白,他是被人盗窃了。社会、政府,在削减他的储蓄上大大地盗窃了他一次。出狱后第一次去卸货时又被货主克扣了一半工钱盗窃了一次。不禁让他觉得被释放并不等于得到解放。他固然出了牢狱,但仍背着罪名。
主人公冉阿让出狱后遇到的种种不公,他有钱住不到旅店,没有人卖饭给他吃,甚至一杯水都喝不到,连狗都咬他,最后无可奈何的他只好准备在街上的石凳上睡一晚。还好一个好心的大娘告诉他可以去试一试到广场对面主教院旁边的那所矮房子去求助。
那所矮房子住着的就是第一卷中的米里哀主教和他的妹妹及女仆。主教称冉阿让为兄弟,免费供他吃喝住宿,这让他受宠若惊。
主教说,“您是从苦地方出来的。您听吧。一个流着泪忏悔的罪人在天上所得的快乐,比一百个穿白衣的善人还更能获得上天的喜爱呢。您从那个苦地方出来,如果还有愤怒憎恨别人的心,那您真是值得可怜的;如果您怀着善心、仁爱、和平的思想,那您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人都还高贵些。”
那张床太舒服,因此他醒了。他没有床睡,已经快十九年了,他虽然没有脱衣,但那种感受太新奇,不能不影响他的睡眠。他睡了四个小时后就醒了,再也睡不着。
他的旧恨和新愁在他的心里翻来倒去,凌乱杂沓,漫无条理,既失去它们的形状,也无限扩大了它们的范围,随后又仿佛忽然消失在一股汹涌的浊流中。
他想到许多事,但是其中有一件却反反复复一再出现,并且排除了其余的事。这一件就是他看到主教女仆收起没有上锁的那六副银器和那只大汤勺。那六副银器使他烦懑。
他心里反反复复,踌躇不决,斗争了整整一个钟头。最后他还是拿走那些银器,慌乱的逃走了。
东西被盗后女仆很惊恐,主教却平静得出奇。女仆说“那个可恶的人偷了我们的银器”主教说“那真的是我的的吗?”没有银勺可以用锡器,铁器,木器,什么都可以,最后他干脆什么都不用。
警察把冉阿让押了回来,要退还那些银器。主教笑容可掬地岔着说,“这些银器是一个神甫老头儿给他的,他还在他家里宿了一夜。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把他带回到此地。对吗?你们误会了。” 警察只好把他放了。
临走时,主教又拿出两个银烛台,送给冉阿让。冉阿让全身发抖。他机械地接了那两个烛台,不知道怎样才好。
主教让冉阿让从大门走,不必从园子里出去,大门从来不上闩。
“不要忘记,永远不要忘记您允诺过我,您用这些银子是为了成为一个诚实的人。”
主教又郑重地说:“冉阿让,我的兄弟,您现在已不是恶一方面的人了,您是在善的一面了。我赎的是您的灵魂,我把它从黑暗的思想和自暴自弃的精神里救出来,交还给上帝。”
冉阿让吃惊得仓惶逃也似的出了城,有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感触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他心烦意乱的再次做了一件坏事,他吓唬了一个孩子,抢了那孩子的一个硬币。几分钟后他后悔了,想要还给小孩的时候,小孩已经被他吓跑了。他想赎罪,一路打听孩子的下落,见到另外一个路过的神甫,拿出四个硬币交给神甫,要他给穷人,神甫以为遇到了精神病,吓得魂飞天外似的逃了。
他忏悔:“我是一个无赖!”
他的心碎了,他哭了出来,那是他第一次流泪。
冉阿让从主教家里出来时,我们看得出来,他已完全摆脱了从前的那种思想。不过他一时还不能分辨自己的心情。他对那个老人的仁言懿行还强自抗拒。
“您允诺了我做诚实人。我赎买了您的灵魂,我把它从污秽当中救出来交给慈悲的上帝。”这些话不停地回到他的脑子里。他用自己的傲气来和那种至高无上的仁德对抗,傲气真是我们心里的罪恶堡垒。
他仿佛觉得,神甫的原有是使他回心转意的一种最大的迫击和最凶猛的攻势,如果他对那次恩德还要抵抗,那他就会死硬到底,永不回头;如果他屈服,他就应当放弃这许多年来别人种在他心里、也是他自鸣得意的那种仇恨。那一次是他的胜败关头,那种斗争,那种关系着全盘胜负的激烈斗争,已在他自身的凶恶和那人的慈善间展开了。”
他怀着一种一知半解的心情,醉汉似的往前走。当他那样惝恍迷离往前走时,他对这次在迪涅的意外遭遇给他的后果是否有一种明确的认识呢?在人生的某些时刻,常有一种神秘的微音来惊觉或搅扰我们的心神,他是否也听到过这种微音呢?是否有种声音在他的耳边说他正在经历他生命中最严重的一刻呢?他已没有中立的余地,此后他如果不做最好的人,就会做最恶的人,现在他应当超过主教(不妨这样说),否则就会堕落到连苦役犯也不如,如果他情愿为善,就应当做天使,如果他甘心为恶,就一定做恶魔。
“有一点可以肯定,并且是他自己也相信的,那就是他已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他的心完全变了,他已没有能力再去做主教不曾和他谈到也不曾触及的那些事了。”
“最初,在自我检查和思考之先,他登时心情慌乱,正如一个逃命的人,狠命追赶,要找出那个孩子把钱还给他;后来等到他明白已经太迟,不可能追上时,他才大失所望,停了下来。当他喊着“我是一个无赖”时,他才看出自己是怎样一个人。
他回顾他的生活,丑恶已极,他的心灵,卑鄙不堪。
那个主教,他让烂灿光辉充实了那个可怜人的全部心灵。他看到一种奇特的光,一种极其可爱同时又极其可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