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麻菜浸染的兰裙子
文/初漪
苦麻菜
“莜莜，苦麻菜，开啥花？”
“开黄花啊。”莜莜认真地回答。
“我娶媳妇你当家！” 铁牛嘿嘿一乐。
“铁牛哥，你娶媳妇，干嘛我当家？”
六岁的莜莜十分不解，她歪着头问铁牛。
铁牛看着她就笑，他用手弹了一下莜莜的小脑壳：你啊，小傻瓜！
大她二岁的铁牛是她邻居家的小哥哥。经常会在家里拿点好吃的给她。乡下没有什么，不过是烀熟的玉米，烀土豆，胡萝卜一类，夏天的时候会有西红柿、黄瓜、香瓜等等。
那些蔬菜瓜果莜莜家也种，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莜莜家的西红柿总是结了没多久就掉下来，从来等不到红的时候。香瓜结的也少，有一年终于留下一颗独根苗，莜莜每天就蹲在那看着它，等着那个瓜长大好吃掉。但是有一天早晨，莜莜进到园子里走到熟悉的瓜秧边，瓜被咬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的瓜瓤一点都没有了，瓜皮上还带着很多的齿音。
莜莜很想哭，但是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终是咧了咧嘴，没哭出声。
天好的时候，莜莜经常是在自家的园子里闲逛，铁牛妈也经常会喊莜莜过去吃饭，但莜莜总是找个理由：大娘，我今天早上吃得太饱啦，还不饿那。
其实，莜莜很饿。但她很小就受爹影响：不要伸手问别人要吃的，不要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盯着看。
铁牛妈时间长了知道了莜莜的想法，也不强喊她，就是拉过铁牛，塞给他一穗熟玉米。直指旁边的院子，铁牛就屁颠屁颠地跑进莜莜家的园子。
“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吃点呢！”
铁牛于是用手掰玉米棒子，憋得满脸通红，把颗粒饱满那一大半递给莜莜。
“铁牛哥，为什么我没娘？你和柱子他们都有啊？”莜莜边啃玉米边问。
“莜莜，本来你也有的，俺娘说你娘心太好了，玉皇大帝就让她去做了观音菩萨。”
“我不要娘做观音菩萨，我要娘。”莜莜哽咽着。
“莜莜，这事是玉皇大帝说了算的，我们家就有个观音菩萨，改天我拿个你看看。”铁牛家供奉着观音，他看见过娘每天都烧香跪拜。
莜莜不记得娘是什么样子了，后来铁牛趁着家里没人，把菩萨偷出来给莜莜看。莜莜看见观音菩萨的时候，感觉菩萨在冲她笑。再后来，铁牛妈叫她去的时候，她就不说不去了，但去了以后，总是会盯着菩萨看。
铁牛家有三个孩子，都是男娃，铁牛妈很喜欢女孩，所以对莜莜更关心一些。莜莜娘在的时候，左邻右舍都相处的特别好。而且，莜莜特别的乖巧懂事，和村里的娃比起来，她已经能够背诵很多唐诗，还会背百家姓，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也是张口就来。
那年夏天，莜莜城里的姑姑给她捎来一个连衣裙，浅蓝色的花布，圆圆的领子，是背后带纽扣的，还有一根相同布料的裙带，莜莜穿上，裙边到了脚边。有点大，但很洋气。莜莜自己在家里穿上，脱下，折好，再穿上，脱下，折好。
铁牛家养了很多鸡鸭鹅，夏天的时候铁牛会去田里挖苦麻菜，这时候的野菜已经不是春天的样子，梗长的很高，叶子也比较肥厚，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吃了，不需用剜菜的刀，只要用力把它捋下来就行，回到家里把它切碎，拌上玉米面在大锅里煮，这些对于鸡鸭鹅来讲，都是美餐，更不说那头能吃能睡的小猪羔子。
莜莜家里没有家畜，所以她从来没有干过这样挖野菜的事，看着铁牛扛着战利品回来，满眼的羡慕。
莜莜爹告诉莜莜，过几天他要带着莜莜回到城里了，因为莜莜8毛岁了，到了秋天她要在城里上小学。当年莜莜爹是在当年插队下乡时遇到莜莜妈的，那时生产队上工的时候，莜莜妈和他一组，莜莜妈会把那些苦的累的活大部分都替他干了。所以莜莜爹心里一热就成了家，留了下来，那年赶到知识青年大返城，所有的知青都回城了，他也没回，而是留在村小当了老师，直到莜莜妈去世，他一个人带着莜莜艰难地度了两三年......
“铁牛哥，我和你一起去挖菜吧！” 一天下午，莜莜看铁牛拿着丝袋子要走，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好吧。你跟着我看我挖就行！”铁牛有点犹豫也带着欢喜。
“不过，你穿裙子不方便呢！”
“没事的。”
于是莜莜欢蹦乱跳地随着铁牛去庄稼地里找野菜了。
地里的庄稼已经高过了莜莜的头顶很多，进去就看不到人影。
“莜莜！”
“哎！”
“莜莜！”
“哎！”
铁牛一边找野菜，一边喊着莜莜。
“莜莜！”
“......"
"莜莜！”
铁牛喊了两声，没有回音。
他突然感到害怕，真的把莜莜丢了。这四周都是庄稼，想走出来是不容易的。他蹲下来顺着垄沟望下去，在玉米茎缝隙里发现远远的一个发白的身影蹲在那。
铁牛跟头把式地跑过去：“莜莜，你在干啥？”
“铁牛哥，我......"
莜莜吓得站了起来，苦麻菜从裙子上滑落了一地。
“你个小傻瓜，谁让你挖菜了，不是让你跟着吗？”
“我，就是想帮你多挖一点......"
"不用你！你说你笨不笨，还用裙子兜着，看看你的裙子，全是苦麻菜浆！”
"...... "
“你啊，根本就不是挖菜的人，我妈说，你以后会是城里的人啦，城里根本就不用挖菜的......"铁牛把莜莜的菜三下五除二揽到一起。
莜莜以为铁牛不知道她要走了，原来他早就知道。
……
“铁牛哥，你说苦麻菜，开啥花？”回家的路上，莜莜突然问了一句。
“开黄花。”
“你娶媳妇我当家！”
铁牛看着莜莜嘿嘿地笑了，他手里扶着丝袋子，没有弹莜莜：你啊，小傻瓜！
莜莜和她爹进城了，她漂亮的连衣裙因为沾染了苦麻菜的浆汁，怎么也洗不掉了。莜莜后来有了更多的裙子，这条蓝白色的裙子被莜莜放在柜子里，到了夏天的时候，她就会拿出来看看.....
苦麻菜，
开啥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