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网友说：青山七惠的文字最能让我静下来，沉入那些安静的文字中，与自己对话。

《一个人的好天气》是日本80后女作家青山七惠23岁时发表的作品，讲述了作为飞特族（自由职业者）一员的20岁的女主人公三田知寿高中毕业后不愿继续学习，期待独立自主的生活，因而只身前往东京，住进舅姥姥狄野吟子家开始自己的成长之旅。

这部仅仅四万多字、却因对人生客观敏锐的观察获得普遍意义的小说是2007年芥川奖首奖作品，是当年日本最受瞩目的畅销小说。

这一年女作家青山七惠只有23岁，在日本文学史上，在这个年龄就获此殊荣的作家只有三位：大江健三郎、丸山健二、平野启一郎。由此青山七惠在文学界崭露头角。

芥川奖的评委一共有8位，有6位都投了《一个人的好天气》。他们一致同意：这部作品风格细腻，具有大量清新亲切的细节。

小说主要讲述了年轻女孩三田知寿坚持要到社会上打零工养活自己的经历。这种年轻人在日本有一个形象的称呼“飞特族”（freeter）。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出版的单行本封面上就印着“飞特族（freeters）”的青春自白。

什么是飞特族？

“飞特族”为和制英语“freeter”的音译，意指以正式职员以外（打工、兼职等）的身份，来维持生计的人。日本官方对“飞特族”的定义是：年龄在15至34岁之间，没有固定职业、从事非全日制临时性工作的年轻人。

大意是指，年轻人不愿投入全职工作而四处打工，缺乏安全感、责任心，对人生持倦怠的悲观态度，而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与悲观又令其陷入烦躁与不安的泥潭。

这大约也跟日本近三十年的经济衰退有很大的关系。但更多的也是人生的一种状态，一种年轻人共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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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岁女孩爱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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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雨天，我来到了这个家。

有间屋子的门楣上摆着一排漂亮的镜框，里面全是猫的照片。整个房间就像个佛龛，令人窒息。

这是知寿来到舅姥姥吟子家的第一印象。阴沉沉的下雨天，压抑的房间，墙上挂着的许多猫的照片……这个环境令人窒息，让知寿感觉无法呼吸。

吟子今年71岁，长期独门独院居住，家里小院篱笆对面就是电车站。她养过许多猫，但只记得第一只猫的名字，因此，它们死了后，吟子叫它们都是“彻罗基”，门楣上挂着的照片都是它们。

吟子悬挂死去的猫的照片，这是念旧，也是出于对猫的喜爱。她希望可以纪念每一只猫陪伴自己的日子。

而知寿有一个偷拿别人的东西的毛病。她美其名曰收藏，收藏情感。

至今为止，她已经装满了三只鞋盒子，都是同学、朋友，其他认识的人不小心掉到地上或者放在课桌里的小玩意儿。她会趁大家不注意，装到自己校服口袋里。她把这称为收藏情感，拍纪念照。

当然，她有时心里也觉得有气，怎么大家都这么不注意自己的东西呢？

因为她跟身边的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收藏的这些小玩意是她与外界仅有的联系。

来吟子家第一晚，她就偷拿了吟子房间的小木偶，后来，又拿了布盒子、俄罗斯套娃。当然，她还收藏了前男友阳平的一缕头发，吟子男友芳介的仁丹，以及她后来男朋友藤田的香烟等一些小东西。

偶尔我会翻看这些鞋盒子，沉浸在回忆中。想起东西原来的主人和我的关系，我会时而伤心落泪，时而吃吃笑起来。拿起其中任何一件摆弄，都会感到安心。

这些东西是知寿和外界、他人仅有的联系，或许也是封闭自我的知寿感受外界温度的唯一方式。她其实很渴望与外界产生关系，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做。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以为抓不住这个世界，所以只能抓住一些小东西，才能确证自己是活着的。

正如张爱玲在《沉香屑 第一炉香》中葛薇龙感叹的：她没有天长地久的计划，只有在这眼前的琐碎的小东西里，她的萎缩不安的心，能够得到暂时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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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男朋友可以收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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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寿谈过两个男朋友。

第一个男朋友是高中学长阳平，现在在大学读系统工学。他对学习不怎么上心，整天在房间里跟电脑玩游戏。阳平玩游戏时，知寿就对着他的后背看书或沉浸于空想。

等阳平玩游戏告一段落后，他就会拉着知寿做爱。阳平是个不讲究技巧、精力旺盛的人。但是，差不多三次有一次知寿就会拒绝他。

知寿需要从阳平那里寻找温暖，但不仅仅是体温这样的温暖。她想要从正常的情侣关系中汲取能量，感受到自己被爱，而不仅仅是被需要。但是，她感觉不到爱，所以，有时她就会拒绝阳平的要求。

知寿和阳平在一起已经两年半了。可是，两人从不出去约会，去年连生日礼物都没有互送。两人见面一般都泡在屋子里，从没讨论过任何问题，也没吵过一次像样的架。

知寿需要倒三趟车，花费一个半小时才能来到阳平的住处。可是阳平连句“辛苦了”的问候也没有，更遑论表扬了。

知寿：我和老太婆住一块了。

阳平：哦。

知寿：你干嘛非得住这儿。

阳平没有反应。

知寿：你特讨厌我吧？

阳平：什么？

他似乎烦透了，看都不看我。

知寿：算了，我走了。老太婆等着我呢。

知寿抓起手提包，使劲把门摔上，也没听到任何反应。到了门外，她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然后朝车站跑去。

知寿认为，彼此的存在犹如空气，两人都感觉对方是可有可无的。而人离了空气是活不了的，这当然又跟空气有本质的区别。

回到吟子的家，从知寿的脸色看出她不顺心。吟子顺口念了一首俳句：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 无人理睬好悲伤。

知寿切着软软的羊羹，心里想着，不管什么事，就这样悄然果断地、不拖泥带水地做个了断就好了。

果然，这个日子很快到来了。一天，知寿又来到阳平住处，用自备的钥匙打开门后，发现一个穿睡衣的女孩坐在阳平腿边。

知寿说了一句：真差劲那！

就这样知寿结束了一段恋情。

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憎恨。就像期末考完试往家走的感觉。

街上有很多行人，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张铅笔画，要乘着微风飘然而去似的，这张看似平常的纸片却不知不觉划破了知寿的皮肤。

在这场恋情里，两人的关系最终以阳平的出轨而告终。知寿得到的只有挫败感。这个春天，一点也不美好。

春天走了，夏天来了。

送走了三周憋闷的梅雨天气后，知寿迎来了新的恋情。她喜欢上在同一个车站工作的藤田。

有一天，藤田来约她。

后来，两人经常一起外出游玩，一起去爬山，在家里吃饭，一起观看车站里来来往往的电车。知寿也慢慢变得活泼开朗。

藤田走到车站的尽头向我们挥手，给知寿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知寿在挥手时，感觉有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起，不可思议的是，就连在旁边挥手的吟子都令知寿觉得可爱极了。

可是，美好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夏天就结束了。

知寿发现自己和藤田的感情又陷入了以前和阳平在一起时的轮回之中。阳平和藤田对知寿的态度很相似，比如看书被打扰了时的表情，比如从不迁就她等。

两人的感情又进入了倦怠期。很快，车站来了一个叫丝井的女孩，知寿发现丝井狠可爱，自己仿佛是她的一个拙劣的复制品。

藤田喜欢上了丝井。

藤田移情别恋了。

但是知寿无意指责他变心，她只是不想让藤田离开自己，想让他一直陪着自己，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他。

知寿希望会有一个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让自己看上去不会显得那么无助。但知寿在感情中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从不主动，不擅长与他人相处，就这样知寿再一次封闭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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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生家庭要收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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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知寿是一种逃避型人格。

这种人格的形成跟她的原生家庭有很大的关系。因为父母在她五岁时就离了婚，从此知寿就跟着母亲生活。

母亲是一家私立大学教国语的教授，很能干，也很精干。经常出国交流。母亲很强势，有时也很唠叨。

知寿感受不到来自家庭的温暖。所以，经常处于孤独无助的状态，慢慢养成了偷拿别人东西的毛病，以此获得心灵上的慰藉。

她不愿和别人交往，和母亲之间也有很大的隔阂。妈妈希望她好好学习，将来进大学，但知寿却只想尽快出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她也知道妈妈对她很好，可是她经常感到不知怎样接受，无法像世界上一般的母女那样亲密无间。

知寿坚持要去东京打工，再三劝阻之下无果，妈妈只能同意，给她找了东京的舅妈为知寿提供落脚之处。

在离开东京的前一天晚上，妈妈为知寿画了详细的地图。知寿看到后感觉很厌烦，妈妈很可笑，她不觉得这是母爱。

冬天时，妈妈来看知寿，带来了自己要再婚的消息。

小说里有这样一句话：我（知寿）觉得连结自己和妈妈之间的线‘璞啪’一声断了。这样下去，只要她的负担逐渐加重，那么我（知寿）所占的分量就会越来越轻，直至消失。

虽然妈妈告诉知寿时，会担心知寿不开心，但在知寿眼中，此时的妈妈流露更多的情感是自己真的很幸福，并且希望得到女儿的祝福。

妈妈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丈夫和女儿，开始了新的生活。知寿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虽然她嘴上说着没关系和祝福妈妈幸福的话语，内心里依然有难受和不快的感觉。她只能强迫自己赶快成长起来，不再依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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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长大了，不再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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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子是知寿的“引领者”。

知寿住进吟子的家中，吟子就担负起了类似教母的责任。

71岁的吟子经历世事沧桑，看淡了一切，但仍热爱生活。她照顾着内向的知寿，一点点温暖着表面看起来拒人于千里的女孩。

吟子给知寿准备早餐。

听说知寿喜欢小兔子，吟子就立刻去商店买来了带有小兔子图案的拖鞋，细心地在拖鞋上绣了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小兔子，让小兔子不再孤单。

知寿第一次失恋后心情不好，恰逢吟子和芳介恋爱了，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知寿嫉妒吟子，言语也变得刻薄无耻，她肆无忌惮伤害着吟子。小说中有这样的对谈：

知寿：也没人看，干吗花那么大功夫啊？

吟子：不好吗，打扮打吧？

……

知寿：真年轻啊。

吟子：我吗？

知寿：嗯，年轻。比我年轻多了。好羡慕啊。

吟子（绷起了脸）：瞎说什么呢？

知寿：那个芳介跟你什么关系？舞伴？

吟子：对，舞伴。

知寿：噢，两个独身，生拉手，真浪漫哪。

但是吟子大多时候都是一笑置之，并不介意。

她给知寿讲自己的初恋，说那时候喜欢上一个台湾人，想和他结婚，可家人反对，后来台湾人走了。那时候吟子天天哭，十分憎恨这个世界。把所有的憎恨都用光了，从此再也没有憎恨了。

知寿第二次失恋后，吟子请她吃抹茶味的冰激凌。这恰恰是知寿刚分手的男朋友藤田最喜欢的口味。吟子假装不知道，知寿一边吃一边流泪。

吟子其实是想告诉知寿，痛苦可以是养分，我们完全可以像吃自己爱吃的冰激凌一样用自己的体温把它融化掉，这样身体就会把它吸收，把它变成我们需要的营养。

知寿：为什么我的恋爱就长不了，吟子就不是呢？

吟子：这是年岁大的关系。

知寿：老年人就是狡猾。怎么年轻人什么好事都没有啊。

吟子：趁年轻多谈谈恋爱多好啊。

知寿：我想飞越，飞到吟子的岁数去。

吟子：胡说什么，你现在是最好的时候，皮肤多光滑啊。

知寿：上年纪的都这么想吗？年轻真有那么好吗？我每件事都要难过，悲观，太累了。我厌倦了。

吟子：这是因为年轻时大家都是拼命地伸出手想要什么，到了我这个岁数，想伸手要的越来越少了。

年轻时，人想要太多东西，想要事业成功，还想要爱情美满。结果想要的东西太多，就总有实现不了的。于是痛苦就来了。

吟子说的没错。年轻人就会有希望得到一切的欲望，憧憬着自己的人生是幸福美满的，一旦经历挫折，便有可能怀疑人生。

很多时候，烦恼和欲望是成正比的。也许人生可以试试做减法，不管处在哪个阶段，我们可以试着学会适应当下，享受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不再迷茫，让自己不断成长。

知寿：舅姥姥，你觉得幸福吧？

吟子：呵呵，知寿怎么看？

知寿：是啊，年轻人一点都不幸福。

吟子：不过，也有过幸福的时候吧。

知寿：没有。

吟子：再想想看。

知寿：就算想起来，快乐也不会回来呀。

吟子：不会的。坚持下去的话，会回来的。

这是知寿和吟子的一段对话。在吟子的提示下，知寿想起刚开始和藤田恋爱时的快乐。但是转念一想，即使想起来又有什么用呢，快乐不会回来。但是吟子坚定地说：不会的。只要坚持下去，快乐会回来。

是的，快乐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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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认清这个世界，然后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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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寿：我希望能有一回，不是别人离开我，而是我离开别人，该离开这个家了。

知寿辞掉了以前的兼职，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得到领导赏识，很快转成了公司的正式员工。她搬去了公司宿舍。

临分别之前，她陪吟子去了一趟超市，两人之间有一次卧谈：

知寿：外边的世界很残酷吧。我这样的人会很快堕落的吧？

吟子：世界不分内外的呀。这世界只有一个。

吟子这斩钉截铁地说，知寿从没有听吟子这样断然地说过话。是啊，这世界只有一个。我们保持内外一致就好。

近来，鞋盒子里的小物件己经不再给我以安慰了，只能引起我的回忆，只能帮助我独自一人品味那些酸甜苦辣的回忆。就这样吧，我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分别塞进彻罗基们的镜框后面去。

知寿回到房间，把三只鞋盒里的东西都清理掉了，从吟子这里拿走的都放回了远处，其他的东西她都塞进了“彻罗基”镜框后面。

如今的知寿不再依赖这些小物品给予自己安慰了，她把过去偷拿的东西放在象征着“死亡了”的“彻罗基”镜框后面，这是知寿对过去的告别。表明知寿开始走出来，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从此她不再封闭自己，学着与人接触。

现在的知寿画着精致的妆容，主动和同事聚餐，不再排斥与人交际，就这样真正融入了社会之中。

小说结尾，知寿有了新的恋情，她乘着飞快的电车去见自己的意中人。现在她不是只有世冢站可以回去了。

她现在明确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并朝着目标勇敢前进。她成为了自己曾经羡慕的那种有规划、有目标的人，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也有了自己想要见的人。

最终，知寿化茧成蝶了。她借助吟子的引导，治愈童年的创伤，走出封闭的自我，融入了社会，学着与人交际，成为经济独立的职业女性。

春天来了。

这个春天值得期待。

我们都是这样学着长大的。仔细想想，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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