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蓝蝴蝶（42）
［都市言情］蓝蝴蝶（42）
第四十二章 她也去了
杨万青问袁萍，他妻子走的时候什么模样，袁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的时候，朱莉莉确实很瘦，就像一个忍饥挨饿的难民似的皮包骨头，她吃不下东西，走不了路，说不明白话，连扶着她坐着都很困难。可是，偏偏不能认为她很痛苦，她走的时候一脸放松，这一刻终于到了，该来的来，该去的去。
“她身体上很痛苦，但是心里终于舒畅了，这我是知道的。”袁萍相当肯定的对杨万青说。
“她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吗？”杨万青总在细致的寻找妻子对他的哪怕只一丝的留恋。
“那时她已不能说话了，但她对你和安杰的爱，丝毫不容怀疑！”袁萍的语气温柔又颇具韧性。
“她告诉你的吗？”杨万青不太能全部相信，他总怀疑是因为不爱才导致妻子的离开。
“我们在一起够久的了，我了解她的想法，她很年轻，她的爱也是年轻的、轻率的、纯粹的，毫无疑问，她深爱着你们，我知道的所有关于你们的事情，都是她告诉我的，在她当时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用来想念你们了。她那屋的窗口对着一条弯弯曲曲的乡道，她总喜欢怅然的望着那条黝黑光滑的路，好细细的在心里描摹你的轮廓，她还时常让我猜测安杰又长了多高，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杨万青不再说话，终于得到百分百的确认，他如释重负的深呼一口气，妻子始终是爱着自己的，而自己也等了她这么多年，迟来的真相虽然离奇又令人绝望，但总算有了结尾。随后，杨万青的眼里竟然闪现出些希望，那不是他自己的希望，而是对他们孩子的希望，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结束了，安杰将是下一个正式登场的主角。
“太阳要落山了，我们却连一顿饭也没吃，回去吧，去屋里坐着。”袁萍抬头看了看遥远的天空，西斜的日头真的就要落下山头了，树林里已经阴暗起来，对面的山头却还阳光普照，就算近在咫尺都有如此大的差别，何况更远的距离呢？安杰突然想起文乐和史小倩，他们怎么样了呢？
“扶我一把。”这话显然是袁萍对着安杰说的，可袁莉莉就在她身后端正的站着呢！
即使这样，安杰还是跨过去扶起她，这是最后陪在他母亲身边的人，站在袁萍身边，安杰觉得有一种莫大的安慰，就好像她替着朱莉莉在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安杰和杨万青。对了，她眼里有母亲的眼角膜，那是母亲的呀，她正看着他，看到现在魁梧的安杰，母亲一定高兴极了。悲伤，在某一刻登峰造极过，却因为时间的打磨又早已习以为常，在这一刻，那悲伤竟如潮水般哗啦一声褪去，连往日那些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忧郁也一并不见了，就好像这是一次重生，安杰和杨万青都从地狱般的火焰里冲出来，人生变得更轻盈开阔了。
袁萍要的就是这个，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袁萍不想朱莉莉的不解释导致任何的埋怨甚至仇恨，袁萍希望杨万青和安杰明白：朱莉莉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啊，多好的妻子，多好的母亲，他们应该为她感到骄傲！她应该成为他们生活里的一抹明媚，而不是阴影。到现在为止，袁萍的目的达到了，可是她并不知道，她的日子不多了，好多次她都梦见阎王来叫她去，只因那些未了的事儿，她硬是恳求着不肯走。
“莉莉，你去做些饭菜吧，好好招待他们。”袁萍感觉自己精疲力竭，好像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妈，我知道，你去睡一会儿吧，好了我去叫你。”袁莉莉对母亲的温柔体贴让人暗自佩服，这世间的女子有这等品质的又有几个呢？
“我确实累了，让我睡会儿吧。”她已经疲乏的几乎闭上了眼睛，袁莉莉和安杰扶着她上了一架陈旧的木头床，直到完全安顿好才一前一后的离开。
“你能帮我填火吗？”在走出来的时候，袁莉莉偏着头说，她显然是在问安杰，安杰赶紧点了点头。
再没有多余的话，他们一路走进厨房，锅碗瓢盆在一处叮叮咣咣的响，只有他们两闷不作声。
那一夜，杨万青和安杰就随意的睡在某个空旷的屋子里，他们的床并不能算是床，只是一床破旧的棉被铺在一张巨大的塑料纸上，那就是他们的床了。他们两谁也没睡着，只迷迷糊糊的做着各式各样的梦，梦里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不该出现的人和物，不能做的事、说的话，都一一的来了一遍，好似这梦是专门来弥补遗憾的，一股脑儿的都实现了。
“叔叔，叔叔！快来看看，你们快来啊！”黎明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声音把他们从梦里拉了出来，他们竟有点生气，那么好的梦，怎么就这样没了？
“我妈妈她不行了，你们快来看看啊！”那带着哭腔的喊声又一次传来，听到这句话时，安杰和杨万青同时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们本就没有脱衣服，脚往鞋子里一伸就跑了出去。
“怎么样了？”还没跑到，杨万青就红着眼向袁莉莉喊道。
“你来看吧！已经说不出话了！”那哭腔更重了，像一记重锤打在安杰心上，他们才来，她就要走了。
“还没闭眼，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吗？”安杰看到袁萍的时候，她还睁着眼，虽然那眼睛就像快要闭上了似的，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难道还有什么遗愿没说出口？
袁莉莉手足无措的跪在床边，杨万青一会儿摸摸袁萍的额头，一会儿又试探着她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就算现在飞奔去请医生，也毫无帮助，可是她的眼，就是不愿意闭上。
“妈，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吗？”袁莉莉跪在床边哭着问道，袁萍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稍稍的喘息声和似闭非闭的眼睛证明她还活着。
“阿姨，谢谢你告诉我们那一切，我终于算是解脱了，可是我们还想听更多，你要挺过来呀！”安杰不想袁萍这就去见他母亲，他还想听更多关于母亲的事，还要她亲口告诉他呢。
就在这一刻，那双格外固执的眼睛，缓慢的合上了，一滴泪从眼角一路滑到耳根，她去了。
原来她要的就是这个。
